“夫人,”维尔福接着说,“可以说我一直尊敬父亲,因为在我,除了作为晚辈的应有感情之外,我还看到了我父亲的品德高人一等,也因为从两种意义上说,父亲都是神圣的,他既是我们生命的缔造者,又是我们的导师。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对老人的神志采取怀疑态度,因为他仅仅出于昔日对父辈的仇恨,竟然继续加恨于仇人的儿子。要我由着他任性,并以此行事,这未免贻笑大方。我将一如既往尊重努瓦基耶先生,他从金钱上惩罚我,我可以忍受,决不怨天尤人,但是我的意愿不可改变。道理究竟在哪一边,自有他人评说。所以,我一定要把我女儿嫁于弗朗兹·埃皮内男爵,因我认为这门亲事既妥当又体面。总而言之,我的女儿嫁谁,只有我称心了才行。”
“什么!”伯爵说道,检察官一直望着他,希望得到他的赞同。“什么!您是说努瓦基耶先生不愿把财产遗赠给瓦琅蒂娜小姐,是因为小姐要嫁给弗朗兹·埃皮内男爵先生的缘故?”
“啊,我的上帝,是这样,先生。就是这个原因。”维尔福耸肩说道。
“至少是表面原因。”维尔福夫人接着说。
“是真实原因,夫人。请相信我,我了解我的父亲。”
“人家会相信吗?”少妇说,“我倒要问您一句,埃皮内先生在哪一方面不如人家,竟让努瓦基耶先生那样不喜欢他?”
“是呀,”伯爵说,“我认识弗朗兹·埃皮内先生,他父亲凯内尔将军不是由查理十世封为埃皮内男爵了吗?”
“一点不错。”维尔福说。
“啊,可是据我看这青年很可爱。”
“所以说这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我看得很清楚。”维尔福夫人说道,“老人在感情上是不讲道理的,努瓦基耶先生实际上是不想让他孙女结婚。”
“不过,”基督山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种仇恨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嗨,我的上帝!谁能知道呢?”
“或许出于政治上的某种对立?”
“的确是这样,家父与埃皮内先生的父亲都经历了那场大风暴的岁月,我本人只赶上了最后的几个日日夜夜。”维尔福说。
“令尊不是拿破仑党的吗?”基督山问道,“我记得您好像对我说过这方面的事。”
“别的姑且不论,家父是一个雅各宾党人。”维尔福说道,他由于一时激动,说话不由得超出了审慎的限度,“虽然拿破仑在他肩头披上了元老院议员的长袍,但他老人家只是改换面目而已,内心的政治主张丝毫未变。当初家父谋反,他并不真正拥护皇帝,而只是想打击布旁王朝,家父令人可畏之处在于他从不为无法实现的空想进行斗争,他所争取的只是可能达到的目标,按照山岳党的可怕理论,他无所不用其极,从而成功地实现那些可怕的目标。”
“是呀,”基督山说道,“您看,事情就是这样,努瓦基耶先生和埃皮内先生必然在政治上狭路相逢。埃皮内将军虽然在拿破仑手下服务,他内心深处不始终保持着忠于王室的思想吗?一天傍晚他去拿破仑党的一个俱乐部,人家本期望他也是效忠拿破仑的,结果他从俱乐部出来不是被暗杀了吗?”维尔福几乎是怀着恐惧望着伯爵。“我有没有说错?”伯爵说道。
“没有错,先生,”维尔福夫人说道,“相反,这都是事实。正是鉴于您刚才说的原因,维尔福先生希望看到夙仇能泯灭,从而萌生了使互为仇敌的两家孩子化仇为爱的想法。”
“多么崇高的想法!”基督山说,“这又是一个充满爱的想法,社会必将为之额手称庆。的确,如能看到瓦琅蒂娜·维尔福小姐成为弗朗兹·埃皮内夫人则是十分可喜的。”
维尔福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得望了基督山一眼,仿佛要读透伯爵内心究竟是什么考虑,才说出刚才的那种话来。但是伯爵嘴上依然挂着那一成不变的和蔼的微笑,检察官根本看不透基督山的心思,只得自己暗暗叫苦。
“所以,”维尔福说道,“瓦琅蒂娜不能得到他祖父的遗产确实是一大不幸,但我决不认为婚事因此而受阻,我也不相信埃皮内先生因为金钱上的挫折而退缩。他会看到我或许比这笔钱更有价值,因为我宁肯牺牲金钱而决不对他食言,他也会懂得瓦琅蒂娜继承她母亲的遗产,又能继承非常疼爱她的外祖父母圣梅朗先生和夫人的财产,她本来就是非常富有的了。”
“瓦琅蒂娜应该像对努瓦基耶先生一样热爱和照顾她外祖父母。另外,至多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要来巴黎了,瓦琅蒂娜蒙受了这样一种耻辱以后也可以散散心,不要总像现在这样为了努瓦基耶先生而过深居简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