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零三个月后地洞终于挖成,洞口就在走廊下,上面哨兵来回走步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两个挖洞的囚徒还得等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行动,才能保证越狱万无一失。他们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哨兵脚下的地自己先塌下来,以防万一,他们想把在地基中找的一小段梁柱一样的东西架在下面。唐泰斯正在架梁,法利亚则在唐泰斯牢里磨一只准备挂绳梯用的销钉。突然,唐泰斯听到法利亚喊救命似地喊他,他急忙回到牢中,只见长老在黑牢中央站着,面色苍白,额头淌着汗,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噢,我的上帝,”唐泰斯喊道,“怎么回事?您怎么啦?”
“快过来,快,”长老说,“听我说。”
唐泰斯望着法利亚,看到他脸如土色,眼圈发青发黑,嘴唇发白,头发都倒竖着,唐泰斯一下吓坏了,手中握着的凿子滑落到了地上。
“出了什么事?”爱德蒙喊道。
“我完了!”长老说,“你听我说。我要病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可能致命的病。我感觉得出,病正要发作。在我入狱前的一年我已经犯过一次。治这病只有一种药,我先告诉你吧。你赶快去我牢房,拆开床脚,床脚是空心的,里面有一只水晶做的小瓶,还装着半瓶红颜色的药水,你把瓶给我拿来。喔,不,不,我在这儿可能被发现,乘我现在还有点劲,你扶我回去,谁知道病发作的时候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对唐泰斯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横祸,但他没有吓得晕头转向。他先钻进暗道,然后拽着不幸的同伴往前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地道的那一头,一爬进长老牢房立即扶他上了床。
“谢谢。”长老说道,双手和双脚仿佛刚从冰凉的水里出来似的直打哆嗦,“病就要发作了,我会昏厥过去,全身发僵,很可能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可能我哼哼不出声来,但口吐白沫,全身绷紧,我也可能高声喊叫,你得想办法不让人听到我的喊叫声,这非常重要,要不他们知道后会给我转移牢房,我们就永远分开了。当你看到我直挺挺躺着,浑身没有热气,可以说像是死尸一般的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听清楚了,用刀子撬开我的牙,把这药水往我嘴里滴8—10滴,或许我还能醒过来。”
“或许?”唐泰斯痛苦地喊道。
“救命!救命!”长老喊着,“我……我……死……”
发作来得那么快又那么剧烈,可怜的囚徒刚说了半句话就不省人事了。他额际掠过一片阴影,急速而昏暗,仿佛大海上的风暴一般。他眼睛鼓了起来,嘴也歪了,双颊变成酱紫色。接着他翻滚乱动了一阵,口吐白沫,大声喊叫起来。幸好他已向唐泰斯交待过了,唐泰斯急忙用被单把他嘴捂住,不让声音喊出来。这样折腾了两个钟头后,长老死死地躺着,静得比静物还静,整个人比大理石还苍白和透凉,比踩在脚下的芦苇还发蔫。最后他又抽搐了一阵便浑身上下发僵,变得血色全无死人一般。
爱德蒙一直等到病人浑身上下都像死尸一样,凉气直透心底,这才拿起刀塞进病人牙缝,使出了全部力气才把痉挛咬得紧紧的上下牙床撬开,一滴一滴数着,倒了10滴红颜色药液,然后在一旁守着。
一个钟头过去了,老人毫无动静。唐泰斯不由得害怕了,担心自己等的时间太长,他两手插在头发里,静静地望着病人。终于老人的双颊泛出一片淡淡的红晕,那双始终睁着,但呆滞不动的眼睛又有了眼神,嘴里吐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人又动弹了一下。
“救过来了!救过来了!”唐泰斯喊道。
病人还不能说话,他只是把手朝牢门那边伸过去,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焦急。唐泰斯听了听,听到了看守的脚步声,马上就到7点钟了,刚才唐泰斯没有顾得上想着时间。青年于是一下冲到地道口钻了进去,然后把头顶上的石板盖好,马上回到自己牢房。不一会儿牢房门打开,看守跟往常一样,看到唐泰斯在床上坐着。但是看守刚转身走开,他的脚步声刚在走廊上消失,焦急不安的唐泰斯顾不上吃饭便下了暗道,掀开头顶上的石板,又回到长老的牢房。长老已经清醒过来,但还是疲软无力地在床上躺着。
“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你。”他对唐泰斯说。
“这话从何说起?”青年问道,“难道说您想死吗?”
“这倒不是,不过你要逃走的话一切都就绪了,我以为你会走的。”
唐泰斯一听急得脸都涨红了,“把您撇下吗?”他喊道,“难道您真的以为我做得出这种事?”
“现在我知道我想错了,”病人说道,“唉,我现在非常虚弱,真是筋疲力尽,完全垮了。”
“要有信心,您的体力会恢复的。”唐泰斯说道,一边在法利亚床旁坐下,紧紧握住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