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当他从门口转过身来时,我就站在了他与门之间。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把一切都告诉我,就别走!”我说。
“我不愿现在就说。”
“你要说!——一定得说!”
“我宁愿黛安娜或者玛丽来告诉你。”
他的拒绝自然让我的迫切心情激发到了顶点,我必须得到满足,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对他这么说了。
“可是我告诉你我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他说,“很难说服的。”
“而我是个硬心肠的女人,——是搪塞不过去的。”
“而且,”他又说,“我很冷静,再热烈也影响不了我。”
“可我是个火热的人,火能叫冰融化。炉火已把你披风上的雪全化掉了,不仅如此,雪水还流到了我的地板上,把它弄得像泥泞的大街了。你,里弗斯先生,如果你希望我饶恕你弄脏沙子铺的厨房地板的深重罪孽,就快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那好吧,”他说,“我让步,即使不是对你的真诚,也是对你的滴水穿石的坚韧让步。再说,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知道和以后知道也一样。你的名字叫简·爱?”
“当然,这在以前就确定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与你同姓吧?——我受洗时取的名字叫圣·约翰·爱·里弗斯!”
“我不知道,真的!现在我才想起,在你几次借给我的书上你名字缩写当中有一字母E,可从来没问过它代表什么,可那又怎样呢?肯定——”
我一下住了口,我简直不大敢存有,更不用说说出自己的这个想法,它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变得具体化——刹那间就变成了一种确确实实可能的事情。各种情况交织在一起,配合在一起,很快变得有条有理。那根链条,以前是堆无形的链环,现在被拉直了,每一环都完整无缺,一环环扣得严丝合缝。还没等圣·约翰再开口,我就本能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我不能指望读者也有这种同样的直觉,因此我得把他的解释复述一遍。
“我母亲姓爱,她有两个兄弟,一个是牧师,他娶了盖茨黑德府的简·里德小姐,另一个是约翰·爱先生,生前在马德拉群岛的丰沙尔经商。布里格斯先生是爱先生的律师,今年八月份写信通知我们说,我们的舅舅死了,还说他已把他的财产留给了他牧师哥哥的孤女,完全不顾我们,因为他和我父亲发生过永远无法原谅的争吵。几个星期前他又写信来,说继承人失踪了,问我们是否知道她的情况。一个偶然写在纸条上的名字让我发现了她,其余的你都知道了。”他又要走,但是我用背抵着门。
“务必让我也说说。”我说,“先容我喘口气,想一想。”我停了一下——他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帽子,显得十分镇定。我接着说:
“你母亲是我父亲的妹妹?”
“是的。”
“那么就是我姑姑了?”
他点点头。
“我叔叔约翰就是你的舅舅约翰?你,黛安娜,还有玛丽就是他妹妹的孩子,而我是他哥哥的孩子了?”
“无可否认。”
“那么你们仨是我的表兄表姐,彼此有一半血统是同源的。”
“不错,我们是表兄妹。”
我细细打量着他。看来我找到了一个哥哥,一个我能引以为骄傲、能够爱的哥哥;还有两个姐姐,她们的品质,在我们还是陌生人就相识的时候,就已经激起了我由衷的真情和爱慕。那天我跪在湿漉漉的地上,透过沼泽居厨房低矮的格子窗,怀着既感到有趣又觉得绝望的复杂痛苦心情凝视的那两个姑娘,竟是我的近亲。那个发现我几乎死在他家门槛上的端庄的年轻绅士,原来是我的血肉之亲。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来说,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这确实是财富!心灵的财富!纯洁、温暖的爱的宝藏。这是一种幸福:辉煌、生动、令人振奋!——不像沉重的黄金礼物。尽管其价昂贵受人喜爱,但它的沉重却让人压抑。这时我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拍起手来——我的脉搏急促地跳动,我的血管一阵颤动。
“哦,我真高兴——我真高兴!”我嚷着。
圣·约翰笑了。“我不是说过你总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吗?”他问,“我告诉你得到了一笔财产时,你严肃,而现在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兴奋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对你来说也许无关紧要,你有妹妹,不在乎一个表妹,可我却什么人也没有,而现在一下有了三个亲戚,或者两个,要是你不愿意算在里面的话,他们降临到我的世界并已成人。我再说一遍,我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