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她看见你了!”格雷斯喊道,“你最好别呆在这里。”
“只稍呆一会儿,格雷斯,给我几分钟。”
“那么要小心,先生!——看在上帝份上,小心!”
疯子吼叫着。她撩开脸上乱蓬蓬的鬈发,疯狂地盯着来看她的人。我清楚地认出了那张紫色的脸,——那浮肿的面容,普尔太太走上前来。
“躲开,”罗切斯特先生边说边把她推到一旁,“我想她这会儿没拿着刀吧?而且我也有防备。”
“谁也不清楚她拿着什么,先生。她非常狡猾,一般人是猜不透她那套把戏的。”
“你们最好还是离开她。”梅森低声说道。
“见你的鬼去吧!”他姐夫说。
“小心!”格雷斯嚷道。那三位先生不约而同地直往后退。罗切斯特先生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那疯子跳了起来,凶狠地抓住他的喉咙,直往他脸上咬。他们搏斗着。她是个大个子女人,身体差不多跟她丈夫一样高,而且很胖。搏斗中她显出了男人力气——尽管他有运动员般的体格,她还是不止一次地差点把他闷死。他本可以一拳把她打倒,但他不愿用拳头打,只肯招架。最后他抓住了她的胳臂。格雷斯·普尔给了他一根绳子。他把她的胳臂反绑起来,又顺手拿起近旁的一段绳子把她捆在一张椅子上。这番行动都是在狂喊乱叫、拼命挣扎中完成的。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转向在场的人,带着一种既辛酸又凄楚的微笑看着他们。
“这就是我的妻子,”他说,“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夫妻拥抱——这就是在闲暇时间安慰我的抚慰亲热!而这一位是我希望有的(他把手放在我的肩头上)。就是这一位年轻姑娘,她如此严肃镇定地站在地狱门口,毫不惊慌地看着那恶魔的表演。我要她是想在那道难以下咽的菜肴以后变换一下口味。伍德和布里格斯,看看这二者的区别吧!把这双清澈的眼睛与那对血红的圆球比较一下吧,——把这张脸和那个面具——这副身材和那一个庞然大物比一比吧;然后再来审判我吧,传播福音的牧师和维护法律的律师,记住,你们怎样审判我,别人也会怎样来审判你们!现在你们去吧,我得把我的宝贝关起来了。”
我们都退了出来。罗切斯特先生在我后面停留了一会儿,又给格雷斯·普尔交待了几句。律师在下楼时对我说:
“你,小姐,”他说,“是无可指责的。你叔叔准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如果梅森先生回马德拉时他确实还活着的话。”
“我叔叔!他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梅森先生认识。多年来爱先生一直与他在丰沙尔的商号有来往。梅森先生回牙买加途中,暂时留在马德拉养病。你叔叔收到你的信,得知你即将跟罗切斯特先生结婚的时候,梅森先生碰巧与他在一起。爱先生提到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我的这位当事人认识一位叫罗切斯特的先生。正如你可以猜想到的,梅森先生既惊奇又痛苦,他披露了事实真相。你叔叔,我很遗憾地说,现在卧病在床。考虑他病的性质——痨病——和病的程度,他很有可能起不来了。因此他不能亲自赶回英国,把你从掉进的陷阱中解救出来。可是他请求梅森先生立即采取措施来阻止这桩骗婚事件。他让他来找我帮忙。我采用了一切公文信件,谢天谢地总算没太迟,你无疑一定也有同感吧。若非我确信等你赶到马德拉时,你叔叔一定已经去世的话,我会劝你与梅森先生一起回去的。然而,事已如此,我想你最好还是留在英国,等到你得到爱先生的信或者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再说。还有什么别的事要我们留在这里吗?”他问梅森先生。
“没有,没有——我们走吧,”他焦急地答道。不等向罗切斯特先生告辞,他俩就走出了大厅的正门。牧师留下来与他那位傲慢的教区居民说了几句告诫或者是责备的话,尽了这个责任以后,他也走了。
我听见他走了,这时我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站在半开着的房门口。宅子里的人都走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闩上门以防有人闯入,接着就开始——不是流泪,也不是悲伤,我仍然很平静,而是——机械地脱下婚礼服,重新换上我昨天还认为是最后一次穿的那件呢衫。然后我坐下来,觉得又虚弱又疲倦。我两臂支在桌上,手托着头。现在我思考起来。在此之前,我总只是在听、在看、在走动——任凭别人领着或拉着上上下下——眼看着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秘密一个接着一个暴露。可现在,我开始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