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很好,纯洁、清澈,污水没有进去,还没变成臭水坑。十八岁时我与你不相上下,完全可以与你相比。总之,上苍想让我做个好人,爱小姐,成为好人中的一员,可是你看结果并非如此。你或许会说你看不出来,至少从你眼里我看得出这个意思(顺便说一下,你要注意你的那个器官表露出的意思,我是很善于察颜观色的)。那么相信我的话,我不是个恶棍,你也不该那么想,不要给我安上这样的坏名声。不过,我确实相信由于环境,而不是天性,我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罪人,表现在种种放荡不羁的生活上,富裕而无所事事的人都想以这种放荡来点缀人生。我对你袒露心声,你觉得奇怪吗?你要知道,在你未来的生活道路上,你会常常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被选来倾听你熟人的秘密,人们像我一样凭直觉就能发现你的特长不是诉说自己而是倾听他人谈论他们自己。他们也会发现你听的时候,并不会因别人不检点的行为而露出恶意的蔑视,而是怀着发自内心的同情,这种同情给人以抚慰和鼓舞,因为它是不动声色流露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猜到这些呢,先生?”
“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能随心所欲地畅谈,就像把我的想法写在日记里一样。你或许会说我应该战胜环境,我是应该,的确应该。不过,你看到了,我没能战胜环境。当命运冤枉我时,我没能明智地保持冷静,我先是绝望,后是堕落。现在,如果哪个恶棍混蛋说卑俗的下流话,我都会作呕,但我不会自诩比他强,我不得不承认我与他是一路货。我真希望自己过去能把握自己──上帝可以作证我确实希望这样!一个人经不住诱惑而做了错事时,爱小姐,应该惧怕悔恨,因为悔恨是生活的毒药。”
“据说忏悔可以治愈它,先生。”
“它治不了。洗心革面也许可以治愈它,我可以改过,我有力量这样做——如果——但我已一身拖累,步履艰难,颇受诅咒,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再说,既然我已无可挽回地被剥夺了幸福,我就有从生活中获取快乐的权利,我要得到这种快乐,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那么你就会进一步堕落的,先生。”
“或许吧,可是如果我能得到甜蜜又新鲜的乐趣,为什么就一定要堕落呢?而我是可能得到这种乐趣的,它既甜蜜又新鲜,就像蜜蜂在沼泽地上酿成的野蜂蜜。”
“它会蜇着你,——它会使你品尝到痛苦的,先生。”
“你怎么知道?——你又从未尝过。你看起来那么认真,那么严肃,然而你对这事却像这浮雕头一样无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炉架上取下一个来),你无权对我说教,你这个新教士,你还没步入生活之门,对其中的奥秘一无所知。”
“我只不过提醒你你说过的话,先生。你说过错误让人悔恨,你把悔恨称作生活的毒药。”
“这会儿谁说过错了?我不认为刚才闪过我脑海的念头是过错。我相信它是一种灵感而不是诱惑。它很亲切,很温馨,这一点我确信无疑。现在它又来了!我向你保证,它不是魔鬼,即使是,也是披着光明天使的外衣的。我认为这么美丽的客人要进入我的心扉,我应该让它进来 。”
“不要相信它,先生,它不是个真正的天使。”
“再问一遍,你怎么知道的?凭什么直觉,你就装作能区别哪个是坠入深渊的天使哪个是来自永恒王座的使者——区别出哪个是向导哪个是诱惑者?”
“我是根据你说这些想法时脸上露出的不安表情说这些话的。我敢肯定,要是你听信了它,它一定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不幸。”
“绝对不会——它带着世上最好的信息。至于别的,你又不是我良心的守护者,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来吧,进来吧,可爱的流浪者!”
他好像在对一个除了他以外谁也看不见的幻影说话,然后,他微微伸开双臂,又好像要搂住那无形的东西似的收起双臂。
“现在,”他继续对我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位来客——我坚信它是位乔装打扮的神,它已经给我带来了好处,我的心原来是停尸房,现在它成了神龛。”
“说真的,先生,我根本就不懂你说的,我无法与你谈下去了,因为它超出了我的理解力。我只知道一件事,你说你没有像所希望的那样好,并对自身的不完美而感到懊悔——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理解,那就是你说的玷污了的记忆是永久的祸害。我觉得,只要你努力,你会成为你所期望的那种人。如果从今天起你就决心要改正你的想法和行动,要不了几年,你就会积累起新的没有污点的记忆,你就可以愉快地回味了。”
“想得有道理,说得对,爱小姐,现在我就全力以赴地为地狱铺路。”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