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他说，“而且还生气了。哦，这是一致的。我的要求有点荒唐无礼了，爱小姐，我请你原谅。事实上，我从未把你当下人看待，那就是(他纠正自己）我自恃比你优越的地方，只不过是年龄上大你二十岁，阅历上比你多一个世纪而已。这是完全合理的，照阿黛勒的话说就是‘我坚持这一点’，正是凭借这种优势，也仅仅凭借这点优势，我才请你帮忙跟我谈谈。让我换换脑筋，我的脑子老集中在一点上，像一根生锈的钉子就要垮掉了。”
他已降格做了解释，差不多是道歉了，对于他的屈尊俯就我并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愿让他觉得我无动于衷。
“我愿意让你高兴，先生，只要我做得到，我是非常愿意的，但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呢？问我问题，我会尽力回答的。”
“那么，首先，你同不同意有些时候我有权稍微专横无礼、苛求些，理由是我的年龄比你大，足可以当你的父亲，并且我到过许多国家，跑了半个地球，阅历丰富，而你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一幢房里与一群人生活！”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先生。”
“这不是回答，或者说你的回答很气人，因为这个回答太笼统，你必须回答清楚。”
“我不这样认为，先生。不要以为仅仅是因为你比我大，或者是见识比我广，你就有权支配我。你所说的优势取决于你对时间和阅历的利用。”
“哼！答得倒挺快。可是我是不会同意这种看法的。因为这看法不符合我的情况，因为我并没注意，也没滥用过这两个优势。那么不谈优势的事，你必须偶尔听从我的命令，而不要因命令的口吻而生气或伤心，好吗？”
我笑了，心里想罗切斯特先生真怪——他好像忘了他每年付给我三十英镑就是为了让我听吩咐的。
“笑得好。”他马上抓住我刚做出的表情说，“但你还得说话呀！”
“先生，我正在想，很少有主人费心去问他的雇佣下属是否因被吩咐而生气和伤心。”
“雇佣下属！什么，你是我的雇佣下属，是吗？哦，是的，我忘了薪水的事！好吧，那么基于这一点，你肯让我耍一点威风吗？”
“不，先生，不能基于这一点，不过，出于你忘记了这一点，并且关心你下属的心情是否愉快，我真心愿意。”
“你是否愿意免除烦琐的礼节和客套，而不认为这种省略是蛮横无礼呢？”
“我肯定愿意。我决不会把不拘礼节错看成是蛮横无礼的。不拘礼节我是赞同的，而蛮横无礼，任何一个自由人都是不愿屈从的，哪怕是为了薪金。”
“胡说！为了薪金大多数自由人都愿意屈从，所以只说你自己，不要妄谈普遍现象，对此你一无所知。不过，对你的回答我心里与你握手言和，尽管你的回答并不精确。这不仅是为了你回答的态度，也为了你回答的内容。你的态度是坦诚真挚的，现在很难看到这种态度。不，与此相反，人们常常用虚伪、冷漠、愚蠢或者粗暴的误解来回报坦诚真挚的感情。三千个初出校园的女家庭教师中，能像你那样回答我的不出三个。但我并不是要恭维你，如果说你是从一个与众不同的模子里浇铸出来的，那不是你的功劳，而是上苍的旨意，再说，我的结论毕竟下得太早了。据我目前所知，你其他方面不一定就好，你可能会有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来抵消你不太多的优点。”
“你可能也是这样。”我心里说。我正想着，目光正好碰上了他的目光，他好像看出我目光的含意，便立刻作答，仿佛我的想法不是在想象中而是从口中说出了一样。
“是的，是的，你是对的。”他说，“我自己也有许多缺点，这一点我知道。我不想掩饰，这一点我向你保证。上帝知道我用不着去苛求别人。我应反省我过去的经历、一系列的行为和毫无色彩的生活，它们也会引来邻人对我的讥笑与责备。我二十一岁时开始，或者说被抛入歧途（因为我像其他有过失的人一样总要把自己的一半罪责推给厄运和逆境），自那以后再没回到正道上。否则的话，我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也会像你一样┖谩—更聪明些──几乎与你一样纯真。我羡慕你的平静心境,羡慕你清白的良心,羡慕你洁净的记忆。小姑娘没有污点或者未被污染的记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是身心舒畅的永不枯竭的源泉,不是吗?”
“你十八岁时记忆怎么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