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我头痛欲裂。昨天的激动消失殆尽。它变成了一种沉沉的疑团和破天荒的忧愁——仿佛我身体里什么部分死去了。
“您怎么瞧上去像被掏了半只脑子的兔子?”卢申碰到我时说。
早餐时,我偷偷地一会儿瞧瞧父亲,一会儿瞅瞅母亲:父亲依旧平静自如;母亲照例暗自恼怒。我等待着,看父亲会不会像有时那样跟我和善地说说话……可他连素日那种冷淡的爱抚都没敷衍一下。“要不跟济娜伊达倒出一切?……”我想,“要知道反正无所谓——我们之间已完全结束了。”我去了她那儿,可不仅什么也没跟她说——甚至真要跟她谈也办不到。公爵夫人十二岁的儿子从彼得堡来此度假,他是中等军官学校的学员;济娜伊达马上把弟弟委托给我。
“喏,现在,”她说,“我亲爱的沃洛佳(她头一回这么叫我),您有伙伴了。他也叫沃洛佳。我想您会喜欢他的;他还很腼腆,但很善良。带他去看看涅斯库奇内公园吧,和他一起散散步,照顾照顾他。您会这么做,是不是?您也是多么善良!”
她温柔地把双手按在我肩头——我完全张皇失措了。这个小男孩的到来把我也变回了孩子。我默不作声地瞧着这个中等军官学校的学员,他也一言不发地凝视我。济娜伊达哈哈笑了起来,把我俩推到一起。
“孩子们,你们拥抱啊!”
我们彼此搂了一下。
“我带您去花园,好吗?”我问这个军校学员。
“好,先生。”他声音嗄哑地答道,一种真正中等军校学员的声音。
济娜伊达又笑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她脸上泛起多么美妙迷人的桃云,是前所未有的。我跟这个军校学员一起出了门。我们花园里竖着一座旧秋千。我让他坐在窄窄的薄板上,摇起来。他身着镶有宽金绦带的厚呢新制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紧紧地抓住绳子。
“您还是解开领口吧。”我说。
“没事,先生,我们习惯了。”他说着,清了清嗓子。
他长得像他姐姐;特别是眼睛。为他效劳我深感惬意,同时那种恼人的忧伤静静地咬啮着我的心。“现在我确实是个小孩子了,”我想,“可昨天……”我想起昨天是在哪儿丢掉小刀的,便找了回来。中等军校学员朝我借刀,扯了根元叶当归的粗茎,把它削成一支笛子,吹了起来。奥赛罗也吹起笛子来。
可当日暮时分,济娜伊达在花园的角落找到他,问他为何如此忧伤时,他——这位奥赛罗在济娜伊达的双手中哭了起来,我泪如泉涌,把她吓了一跳。
“您怎么了?怎么回事,沃洛佳?”她反复问道,见我不回答,还在落泪,便想起来吻我湿湿的脸颊。
可我扭过脸,抽抽搭搭地低语道:
“我都知道;您为何耍我?……您要我的爱情干什么?”
“对不起您,沃洛佳……”济娜伊达道,“哎呀,我实在抱歉……”她攥紧双手又说,“我身上有许多坏的、阴暗的、罪过的东西……可我现在并不是在耍您,我爱您——您也别怀疑,为什么,怎么这样……不过您知道了什么呢?”
我能对她说什么?她立在我眼前,凝视着我——只要她望我一眼,我便从头到脚都属于她了……一刻钟后,我便和济娜伊达姐弟俩你追我赶起来;我不哭了,笑了起来,尽管笑的时候红肿的眼皮还常落下泪来;我把济娜伊达的缎带当作领结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当我成功地搂住她的腰时,兴奋地大嚷大叫。她和我打打闹闹,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