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巴瓦接到茨韦塔耶夫的一个纸条:
“米佳,你马上去发言。虽然这已无法挽回局面,但是必须把图夫塔的话纠正过来。他简直是个笨蛋,只会信口雌黄。”
杜巴瓦要求发言,立刻得到许可。
他走上主席台时,会场上鸦雀无声,这是一种高度警惕的专注和安静。这种沉寂却使杜巴瓦感觉到大家对他的疏远和冷淡。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在各个支部会上发言时的嚣张气焰。现在他就像一堆被水浇过的篝火,冒着呛人的黑烟,这黑烟就是他那无法掩盖失败、老朋友坚决反对后病态的自尊心,即死不认错的顽固态度。他决心硬着头皮顶到底,尽管他也知道,这只会使他更加远离大多数同志们。他发言时压低了声音,但很清楚:
“我请求大家不要打断我的话,也不要插话。我想完整地阐明我们的观点,虽然我早就料到,这无济于事,因为你们是人多势众。”
在他讲话之后,会场上仿佛炸了一枚手榴弹,责难声像飓风似地向杜巴瓦压来。愤怒的叫喊如同皮鞭般抽打着他的脸。
“可耻!”
“打倒分裂主义分子!”
“够了!不许造谣诽谤!”
在一片嘲笑声中杜巴瓦走下台去,这笑声使他感到了真正的绝望。如果大家义愤填膺,大呼小叫,他也许还会好受一些。可是,现在人们在嘲笑他,就像嘲笑蹩脚的、演砸了、唱跑了调的演员一样。
“现在请什科连科发言。”大会主席说。
什科连科站起来说:
“我放弃发言。”
从后排传来了潘克拉托夫那浑厚的声音:
“我要发言。”
一听到他的声音,杜巴瓦就猜出了潘克拉托夫现在的心情了。这个装卸工人在受到严重侮辱的时候,才用这种声调说话。杜巴瓦神色黯然地目送着这位高大而略微有点背驼的人快步走上台去,心中感到压抑不安。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起了昨天他在索洛缅卡与老朋友聚会的情景。同志们都诚挚地与他谈心,劝他脱离反对派。同他一起去的还有茨韦塔耶夫和什科连科。大家聚集在托卡列夫那儿,在场的还有潘克拉托夫、奥库涅夫、拉古京娜、沃伦采夫、泽列诺娃、斯塔罗韦罗夫和阿尔秋欣。大家都希望能团结一致,而杜巴瓦却对此置之不理。在谈论最热烈的时候,他同茨韦塔耶夫扬长而去,以此表示他们的观点不是错误的。当时什科连科留下来了,现在他又放弃发言。“软弱的知识分子!他们肯定把他拉过去了。”杜巴瓦愤然地想着。在这澄髂咸路舍佩托夫卡站布尔什维克共产党组织?
领袖的逝世号召我们加入布尔什维克的队伍。我们请求在今天的会议上审查我们的申请,并接受我们加入列宁的党。
在这简短的几句话之后是两行签名。
西罗坚科开始念这些名字,每念一个都停顿几秒钟,让参加大会的人记住那些熟悉的姓名。
“波利托夫斯基,斯坦尼斯拉夫·西格蒙多维奇,火车司机,工龄三十六年。”
会场上一片赞成的声音。
“柯察金,阿尔乔姆·安德烈耶维奇,钳工,工龄十七年。”
“布鲁兹扎克,扎哈尔·瓦西里耶维奇,火车司机,工龄二十一年。”
大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台上仍在宣读申请人的姓名,都是长年跟钢铁和机油打交道的产业工人中的骨干。
当第一个在申请书上签名的人走上讲台时,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波利托夫斯基老头讲起自己的经历时,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同志们,我还能说什么呢?从前工人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大家都知道。当牛做马一辈子,老了沦落成叫化子。唉,说实在的,刚刚闹革命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又有家庭拖累,对入党这件事不太在意。虽然两军交战时,从来没帮过敌人的忙,但也很少参加战斗。1905年,我在华沙工厂做工的时候,当过罢工委员会的委员,跟布尔什维克们一道干过。那时我还年轻,办事也利落。往事不值一提啦!伊里奇死了,我伤心透了,我们永远失去了我们的朋友和保护人。我再也不说年纪大┝耍 …让会说话的人来讲吧,我不会说话。我只想保证一条:我跟定布尔什维克了,决不动摇!”
老司机倔强地点了点那白发苍苍的头,灰白眉毛下面的目光十分坚定,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大厅,仿佛等待着大家的裁决。
没有一个人反对吸收这个白发矮个子老人入党,党委会请非党员群众发表意见时,也没有任何异议。
波利托夫斯基在离开讲台时,已经成为一名党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