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赫来的失踪和回家后的孤寂感使他的心情十分压抑。灰蒙蒙的路面上残留着春雨后的泥泞,褐色泥浆堆集在坑坑洼洼的马路边上,公路看上去像一条旧带子,拐向右边。
路边有一座房子,墙面已经剥落,像长满疥癣一样。拐过这所莫名其妙矗立在那儿的房子,公路分成了两股岔道。
十字路口售货亭已被毁坏,门也破了,出售矿泉水的招牌倒竖着。维克托·列辛斯基正在那儿与丽莎告别。
维克托把丽莎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睛,问:
“您会来吧?您不会骗我吧?”
丽莎娇滴滴地答道:
“我一定来,一定来,请等着我。”
她用卖弄风情的眼睛对他妩媚地一笑,然后走了。
丽莎刚走出十来步,就看见两个人从拐弯处上了大路。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体敦实、宽胸厚背的工人,他的上衣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条纹水兵衫,黑色的鸭舌帽低低地压在额上,有只眼睛又青又肿。
他双腿微微弯曲,穿着短统黄色皮靴,迈着有力的步子。
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是一个彼得留拉匪徒,身穿灰色军服、腰间挂着两个子弹盒,手里端着步枪,枪上的刺刀尖几乎抵着前者的后背。
匪徒戴着毛茸茸的皮帽,一对细细的小眼睛十分警觉地盯着被押者的后脑勺,被烟熏黄的小胡子向两边翘着。
丽莎稍稍地放慢了脚步,走到公路的另一边。这时,在她后面的保尔也已上了大路。
当他向右拐弯往家里赶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保尔的双脚一下子被钉在了地上,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朱赫来。
“难怪他没有回家!”
朱赫来越走越近了。保尔的心狂跳不止,脑子里闪过一连串想法,但时间太短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有一点是明确无疑的:这次朱赫来必死无疑了。
保尔看着越走越近的朱赫来和彼得留拉匪徒,焦虑万分,心里乱成一团。
“怎么办?”
在最后时刻他才想起口袋里的手枪。等他们走过去,对着那个端枪的背上开一枪,朱赫来就得救了。瞬间作出的决定一下子控制了他混乱的思绪。他拼命咬紧牙关,咬得都生疼了。他记得,昨天朱赫来对他说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有一群勇敢的兄弟……”
保尔迅速地瞟了瞟四周。通往城里的路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前面的路上,一个穿着短风衣的妇女急匆匆走了过去,她是不会碍事的。他看不见十字街口另一侧大街的情况,远处通往车站的路上也只有几个行人。
保尔走到公路的边上。在他们相距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朱赫来才看见保尔。
他用一只眼睛瞥了保尔一眼,浓眉立即一抖。这突然的相遇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导致后背被顶上刺刀的刀尖。
“快走,快走!小心我用枪托砸你!”押送兵用刺耳的声音吼了起来。
朱赫来又大步向前走去。他想对保尔说话,但又克制住自己,只是挥了挥手,打个招呼。
为了不引起黄胡子卫兵的注意,在朱赫来从身边经过时,保尔故意向旁边转过身去,装出对一切毫不在意的样子。
此时,他的脑海中顾虑重重:“如果我打不准,那子弹就可能射中朱赫来……”
彼得留拉匪徒已经走到他的身旁,难道还能再犹豫吗?
当押送兵走到与保尔并排的时候,保尔出其不意地猛扑上去,抓住他的枪,拼命往地上压。
刺刀碰到石头上,发出咔咔声。
出其不意的袭击使这个卫兵吓呆了。但他立即清醒过来,拼命夺枪。保尔把整个身体都压在了枪上,一点也不放松。突然,啪的一声,子弹打在石头上,弹起来,又落到路旁的水沟里了。
听到枪声。朱赫来急忙往边上一闪,转过头来。这时,押送兵正狂怒地想从保尔手中把枪夺过来。他抓住枪打起转来,扭绞保尔的双手,但保尔死抓着不松手。气急败坏的彼得留拉匪徒猛地将保尔推倒在地,可仍然未能把枪夺回来,因为保尔摔倒的时候,就势把押送兵也拖倒在地上。此时此刻,任何力量都不能从他手中把枪夺走。
朱赫来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挥起铁拳,向押送兵的头上打去,接着,又是重重的两击,那押送兵顿时松开了地上的保尔,像一只沉重的口袋滚到壕沟里去了。
朱赫来那双强劲有力的手,把保尔从地上拉了起来。
维克托走出十字路口已有百步左右,他一边走着,口里一边吹着歌曲《难以琢磨的美人心》,沉醉在与丽莎见面的回忆之中。他一想到丽莎答应明天到废弃的砖厂里与他幽会,就陶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