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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民公寓

这份广告为她招来了德·朗倍梅尼伯爵夫人,三十六岁,是一位阵亡将军的遗孀,正等着公家结算发放抚恤金。伏盖太太为她精心料理饭菜,客厅里生火差不多有半年之久,广告上的承诺全部兑现,甚至还贴了些自己的钱。因此,伯爵夫人称她为亲爱的朋友,答应她要把自己的两个朋友,德·沃梅朗男爵夫人和上校皮夸索伯爵的遗孀也介绍过来,她们住在马莱区一家公寓,收费比伏盖公寓贵,好在租约快要到期了。等国防部各单位把手续办完,这两位女士手头便很宽裕了。“不过,”她说,“这些单位的手续总办不完。”两个寡妇在晚饭后一起上楼,来到伏盖太太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喝黑茶叶子酒,吃主人留备自用的糖果。德·朗倍梅尼夫人非常赞同女房东对高里奥的看法,认为很有见地,其实她第一天就猜到了女房东的心思;觉得高里奥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

“噢,亲爱的夫人,”伏盖寡妇对她说道,“他一点毛病都没有,保养得好极了,还能给女人带来不少快乐呢。”

伏盖太太的衣着打扮,配不上她的抱负,伯爵夫人热心地给她出主意。

“您得武装起来。”她说。

两位寡妇经过一番盘算,一起去王宫市场,在木廊16买了一顶带羽毛的帽子和一顶软帽。伯爵夫人又带她的朋友去小雅奈特百货店,挑了一件连衣裙和一条披肩。行头用上,全副武装以后,伏盖太太便十足像饭馆招牌上的那头时装牛。然而她自以为形象大为改观,增色不少,非常感激伯爵夫人。虽说她花钱小气,还是请夫人接受一顶二十法郎的帽子。其实,她是打算托对方去探探高里奥,在他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德·朗倍梅尼夫人十分友好地依计行事,她笼络住老面条商,两人谈了一次。她本想假公济私去勾引高里奥,但发觉这人对种种诱惑不说无动于衷,至少也是非常腼腆。见他这样粗俗,她一气之下出来了。

“我的宝贝,”她对她亲爱的女友说道,“您在这个人身上是什么也捞不到的!他疑神疑鬼,简直可笑;是个守财奴,又笨又蠢,只会叫您扫兴。”

高里奥先生和德·朗倍梅尼夫人会面的经过,甚至使这位伯爵夫人从此不愿再与他为伍了。第二天她走了,还忘了付六个月的膳宿费,留下的旧衣服只值五法郎。伏盖太太苦苦寻访,却在巴黎得不到德·朗倍梅尼伯爵夫人的半点消息。她经常谈起这件倒霉事,怨自己太相信人,其实她的疑心病比猫还重;她就像许多人一样,对亲近的人处处设防,而遇到第一个陌生人就上当。这是个奇怪而又实实在在的心理现象,不难从人类的心理找到根源。也许有些人,在共同生活的人那里再也得不到什么;把自己心灵的空虚暴露之后,觉得旁人在背地里说直话,指指戳戳;而那些得不到的恭维,他们又偏偏极感需要,或者自己本来没有的优点,竭力想显得具备;因此他们希望博得陌生人的敬重或好感,顾不得哪一天是否会落空。还有一种人,天生惟利是图,对亲朋好友绝对不行方便,因为那是份内的事;不比替陌生人帮忙,可以让自尊心得到满足:感情圈子离他们愈近,他们愈不去爱,离得愈远,他们反倒愈殷勤。这两种天性,伏盖太太可能兼而有之,本质上都是狭隘的、虚伪的、恶劣的。

“要是有我在,”伏脱冷对她说道,“您就不会倒这个霉!我会为您揭开那个骗人精的面皮,那种嘴脸我是一望而知的。”

伏盖太太像所有没见识的人一样,总是不能跳出事情本身推究它的原因;往往喜欢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别人身上。受了那次损失,她认为老实的面条商是罪魁祸首,并且据她自己说,从此对他死了心。当她承认一切忸怩作态和搔首弄姿都是徒劳之后,她很快猜到了其中的原因,认为这个房客如她所说心有所属。总之,事实向她证明,她那个想入非非的希望不过是空中楼阁,伯爵夫人倒像个行家,曾经毫不客气地指出,在这人身上是什么也捞不到的。伏盖太太后来怀恨的程度,必然甚于当初友好的程度。仇恨的原因并非出自她的爱情,而是希望破灭所致。人的感情在向爱情的高峰攀登时,中途可以休息,而从仇恨的陡坡往下冲,就难得留步了。然而高里奥先生到底是她的房客,寡妇不得不按捺着,不让受伤的自尊心爆发,把失望以后的长吁短叹埋藏起来,把报复的冲动咽进肚里,好似修士受了院长的气。大凡小人要发泄情绪,不论情绪是好是坏,总会不断地搞些小动作。那寡妇凭着女人的狡狯,想出种种暗中使坏的法子,折磨她的仇人。她首先取消了公寓里增添出来的额外照顾。

“用不着什么小黄瓜和鱼了,都是上当的东西!”她恢复旧章的那天早晨,这样吩咐西尔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