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苏桑带到珍珠湖?”次日清晨,用过早点,黎轩罄把苏桑和言薷叫到自己身边,表情严肃地问言薷。
言薷的小手紧紧捏着衣摆,以细弱蚊子的声音回答“我,我,我和她都太热了。所以,所以……”言薷说到所以二字,便扭捏着,不肯往下在说了,她的额头和鼻尖上,冒出许多细细密密的汗珠。
“所以你就不计后果把她带到那里了。”黎轩罄冷冷地接话。
“言薷和我都想去珍珠湖的,怨不得她,黎,黎公子。”苏桑有些紧张地为言薷辩解,但是说到最后的“黎公子”时,她却不自觉地羞涩地低下了脑袋。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叫我黎公子?有趣!还是叫我黎轩罄吧。”黎轩罄爽朗一笑,怒气全消。
言薷见哥哥不生气了,她也松了口气,不紧紧捏着衣摆了。
次年的春天。
苏桑十五周岁,虚岁十六;言薷七周岁;黎轩罄十九周岁。
今天,是苏桑的生辰。今夜月色,依然如故,轻柔雅致地洒下来,言薷和黎轩罄给苏桑办了个小酒会,三人喝酒并吃长寿面。但知道苏桑不能沾酒,言薷就一清早起来去采茶,让苏桑以茶代酒。
苏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以前在家,苏桑只见过给苏小星办。
当时的苏小星,可以比平时吃更多好吃的,买更多好玩的,打扮得漂漂亮亮,胭脂水粉还往脸上抹,令她无比自羡慕,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办过。这次小酒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一想起苏小星,苏桑就不禁想起她的年龄,她应该十四周岁了,十四了。
苏桑回想着苏小星十岁对她说的那句话“苏桑,你知道吗,等我十四,我阿娘说就让我入后宫。”
月色很好,三人的兴致也很好。
不知不觉,天很晚很晚了,他们都应该去睡觉了。
如苏桑所想,苏小星果然没多久就进宫了,她没有嫁到邻国,而是嫁给了自己的六哥苏屹凌,因此,大街小巷全是关于她的话题新闻。苏桑也被提起了兴致,她想去看看苏小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苏桑向黎轩罄要了盘缠,请了假。临走前言薷抱住她,一脸不舍“苏桑姐姐你要离开多久啊?”
苏桑把言薷的乱发梳理平整,说“薷薷,没多久,没多久的。”
言薷眼眶红了“姐姐,不要黄鹤一去不复返………”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向里屋跑去了,她害怕苏桑瞧见自己的眼泪。
苏桑错愕。
三个多月后,苏桑回家了,当然,并没有人知道察觉。
家里的门槛快被踏破了,屋檐下,是一排排的彩色灯笼,可谓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苏小星和徐婉伊似乎早已忘了她的出逃,整日筹备好看精巧的饰品,然后准备过五天后回去。
程澜也笑着,眼角边是深深的鱼尾纹,她忙于刺绣,那是给苏小星绣的。
唇边扬起一抹苦笑,苏桑有些失落,在别人的心里,她就这么微不足道吗?更何况……。自己的娘似乎也无挂念之心。罢,罢,苏桑很快就赶走了失落,反正她不伤春悲秋,更不玻璃心。
苏桑选择住在她原来的小房间里,要出去进来就爬窗户,她要好好满足自己的八卦欲和求知欲……而且,或许,还可以顺手牵羊。
苏桑算好了,苏小星这么多的衣服首饰,偷个几样是不会被发现的,她不贪心,一天最多偷两样;而且嘛,凭什么苏小星生活条件这么优越,锦衣玉食?而她苏桑境遇大大不同 ?
就因为苏小星是小格格?小公主?有皇家血脉?那自己应该也有皇家血脉呀,因为苏小星是她妹妹呀!
第一天凌晨,苏桑早早起来了,她蹑手蹑脚地从窗户中爬下去,到了后院里。
后院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个小花田,而是种了不少菜,堆满了苏小星存放衣裙的箱子。箱子全都没上锁,苏桑很轻易地打开了。
苏桑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的衣裙让她眼睛都直了。
她那件都想要,挑来挑去,比来比去,最终挑了条衣裙中比较普通素净的,一条月白底色绣星星点点鹅黄迎春小花朵的百褶裙。
定下来后,她飞快地把箱子关好并放回原处,然后自己抱了裙子爬进自己房间的窗户里。此时,天快亮了。
进了房间后,苏桑换上了新裙对镜自照,感觉挺满意。换上这条百褶裙,她发现自己还是好看的,体态纤弱,白白净净。
天亮了,公鸡打鸣。
苏桑偷偷瞄着窗外,等着看即将进宫的苏小星。
半晌,穿着睡衣的苏小星果然悠哉悠哉地进了后院,她似乎无所事事的很,每天就换衣服,挑衣服,买衣服,挑饰品,换饰品,买饰品……。.
她的身后跟了一个鹅蛋脸,桔黄色宫装,低眉顺眼的小侍女,约莫十一二岁。
苏小星傲气十足地唤那小侍女“金萆萆,把箱子全都给我打开!”
那个被唤作金萆萆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苏,苏小姐,你房里不是还有很多刚买回来的,更漂亮的新衣服吗?为什么…”
“蠢!蠢透了!”苏小星一边跺脚一边吼“那些衣物是入宫时穿的,这些质量差,所以我现在穿正好!”
金萆萆被吓得不吭一声,唯唯诺诺地把箱子一个一个打开。苏桑摇了摇头,不禁感叹两年多没见,苏小星的脾气也变得更差了。
苏小星慢吞吞地翻动着箱子里的衣服,然后比来比去,在院子里搔首弄姿。苏桑想笑,金萆萆则一脸尴尬。
这样挑了一会儿,苏小星抬起了头,朝着金萆萆翻白眼,使眼色。
金萆萆一脸茫然,全然不解她是什么意思。
苏小星发飙“你就一定要我开口骂人吗?你就一定要如此愚鲁吗?我要你拿饰品,梳头!你现在懂了吧!”
金萆萆垂着头“知道了小姐”
随后,她便小跑着进了屋里。
在金萆萆去拿饰品和发梳的时候,程澜刚好走了进来。
程澜笑盈盈地“小星啊,你在挑衣服吗?”
苏小星眨巴着大眼睛“是啊,姑妈有事吗?”
程澜抚摸着她的头“小星,你出落的越发标志了,进宫多保重。我啊,给你做了件衣服,希望你能不嫌弃收下。”
苏小星接过这件绣百蝶穿花图案的胭脂红上裳笑道“那自然,多谢姑妈关心。”
苏桑扶着窗框的手一抖,心微微一痛。
“小姐,饰品拿来了。”金萆萆手里端着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
“哦,我要那个红木盒子的,金丝楠木那个是进宫用的,跟之前衣物一个道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屎!”苏小星讽刺她。
“好的,对不起,小姐,我去拿。”金萆萆极力忍住委屈的泪水。
苏桑突然对金萆萆有了亲近之情,因为她们有同样悲催的经历。
见苏小星如此盛气凌人,程澜也不提醒,脸上仍保持献媚的笑容“小星啊,这个人市上买来的侍女可还听话忠心?”
苏小星一边比那件胭脂红上裳,一边回答“嗯,听话还听话的,忠心难说;金萆萆生性愚鲁,肯定没有受过调教,不然价会高出很多。”
程澜道“言之有理,小星看问题愈发透彻明晰了。”
金萆萆拿来了那个红木盒子和一面大铜镜,东西很重,她的身子不断摇晃。
苏小星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还不快给我梳妆。”
金萆萆用牛角梳轻轻地梳着苏小星的头,小心而仔细。她的手很巧,苏小星没有一点疼痛感,不过多久,一个光亮光亮的麻花髻就梳好了。
苏小星看起来比较满意,指指红木盒子,示意为自己上饰品。
金萆萆首先用湿手拍擦拭了一下苏小星的脸,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接着拣一支蝶花掉穗银发簪,三支玲珑玉簪替她别在髻上,把一对玛瑙耳环挂在她的耳上;最后,金萆萆找了个金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梳妆完毕后,苏小星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便很高兴地赏金萆萆一条细细的银手链,夸赞道“金萆萆,没想到你还是有灵巧的时候。”
金萆萆收下手链并礼貌微微一笑“多谢小姐夸奖。”
“不用谢,”苏小星问金萆萆“你觉得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这件和这条比较适合小姐。”金萆萆指指一件粉底绣芙蓉的绸衫和品红织金打彩的锦袍。
于是苏小星穿了那绸衫和锦袍原地转了一圈,问“你觉得好看吗?”
金萆萆答“感觉喜庆祥和。我们家小姐,穿啥啥好看好看。”
苏小星娇羞一笑,出了后院,金萆萆收拾收拾东西接着紧跟其后。
苏桑饿了。她看看太阳,现在已接近中午,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
程澜她们在外面吃午饭,那喝汤嚼东西的声音令苏桑饱受折磨,她想出去吃啊,但是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她身上的银子只够回去用了。情急之下,她想起了金萆萆,也许,金萆萆能偷偷给她些吃的。
苏桑从窗户翻了下去,在后院的放旧锄头的地方躲起来,等待金萆萆一个人过来的时候。她依稀可听见苏小星的声音:
“金萆萆,倒汤!”
“金萆萆,把这碗饭热热!唉,笨死了!”
“还不快端来酱汁茄子!”
“金萆萆,端来这碗鸡汤!”
“……。.”
苏小星吩咐这儿吩咐那儿,完全不给休息的时间,金萆萆手忙脚乱,力不从心。只听啪嗒一声,一碟瓷碗被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碎成一片片。
片刻的寂静后,是金萆萆的声音“小姐,对不起。”再是苏小星气急败坏地吼“对不起又有何用!你纵火偷东西杀人只需要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过去吗?”
金萆萆脸色苍白“那,那该如何?”
苏小星得意洋洋“很简单,你跪下认错,然后把东西收拾干净站到后院里,站一个时辰作为处罚,那么这件事既往不咎。”
苏桑静静地听着,她觉得苏小星很过分,但是总算可以接近金萆萆了。
金萆萆颤悠悠地跪了下去“小姐,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碗摔碎,不应该粗心大意。”然后她转身一个人进了后院。
苏小星哼了一声,去睡午觉。
苏桑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走到金萆萆的面前。
金萆萆着实被她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苏桑笑嘻嘻地“金萆萆,我有这么恐怖吗?”
金萆萆惶恐地指着苏桑“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苏桑道“你们看门不注意,我就溜进来了。”
金萆萆以手撑地,站起来问“你是谁?”
“我叫苏桑。”
金萆萆又一屁股跌在地上。
苏桑斜睨着她“不要一惊一乍。”
金萆萆揉揉酸痛的屁股,艰难地站起来,然后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她“哇,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久仰久仰。你真的是那传说中的苏桑吗?”
“我真的是苏桑。传说中?额不至于吧。”苏桑汗颜。
金萆萆绞着双手,有些语无伦次“好吧,我刚才太激动了。我早就在小姐和程澜那儿听说过你,你,是程澜的女儿吧?你是小姐的远房亲戚吧?你是那个执拗的,离家出走的苏桑 ?”
“我是。噢对,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偷偷摸摸回来的事,否则我就惨了。”
“噢,……。”金萆萆正要讲下去,被苏桑打断了。
她酝酿情绪,然后双手作揖,可怜巴巴地望着金萆萆“啊,姑娘,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行行好吧!”
金萆萆噗嗤一笑,伸手温柔地拍拍苏桑的肩“不用这么夸张吧,好,我去给你取饭。只有些残羹剩饭,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没事!”苏桑豪气一甩头“我又不是你家小姐,我可不挑食。”
金萆萆猫着腰,踮着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