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说,泥土是最有灵性的东西。
那年夏天,我一时兴起和外公一起下田劳作。外公身穿一件洗得透明的白布褂,精瘦黝黑的双腿套着如口袋版的肥裤子,耳朵上夹着根烟,光秃秃的脑袋上扣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草帽。家里年老的大黄在阳光下眯着浑浊的眼睛,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外公一到田间就利索地卷起裤腿,把草帽扣在我的头上,就大步跨入土里去了。我也学着卷起了裤腿,望着那污浊的泥水和纷飞的蚊虫,犹豫不决。外公无奈,找了双雨靴给我穿上。
我这才摩拳擦掌的下了田。田地里尽是些长势良好的秧苗,直挺挺的竖立着,用自身的翠绿外衣来诉说生命的盎然。我刚想移步,却发现泥土束缚了我的前行。外公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哑然失笑,说:“这烂泥都和你过不去,把这玩意脱了吧,洋里洋气的。”我这才勉勉强强地脱去雨靴,单脚站立在地上,用右脚拇指尖试探般接触泥水。还没来得及碰,邻家小孩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彻底跌坐在泥水里。这属于大地的丝丝凉意直直向我袭来,掠去了我的燥热。
我带着轿夫湿鞋般心态在田里高抬腿般毫无顾忌地走动着,感受着这属于自然的软床。我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秧苗,感慨万千。这黑漆漆、死气沉沉的泥土一声不吭地抚育了千万年的庄稼,抚育它们们以蓬勃的生命力。又为无数的小昆虫、微生物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所。这里的土之所以肥沃,是因为里面掺杂了农人的汗水与动植物的生命气息。我嗅着这丝丝的泥土清香,顿时有些飘飘然。
突然我的腿被尖锐物划了个口子,还没来得及大呼小叫,外公抓起一把烂泥就敷在了我的创口上。在我惊诧的目光下,幽幽的说道:“咱们这土是最养人,不但能种庄稼,还能疗伤。”如此看来,这土是真的有灵性呢。
天空把田地照的黄醺醺的,外公光着脚走向一旁的树底下,端起他那积满茶垢的大茶缸边喝水边和我扯起往事,“你以前那个调皮的呦,就和大黄在田里滚,也跟个傻狗似的……”外公笑呵呵地说着,我也沉浸在往事中笑眯眯的。在一旁酣睡的大黄也眯着浑浊的眼,抬起头向我们摇尾巴。我眺望着远方的土地,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呢,一会儿再去拜拜土地神,保证一个大丰收,过会再看看泥里有没有黄鳝,捉了给你熬汤喝,还有那……”还没说完,外公就发出了阵阵鼾声。
我看着脚下这土,心底升起一种归属感,颇有一种我心归处是土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