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瓶酒,一支一支的抽着烟。 抽完烟,他双目空洞的对着酒吧最中心那个圆台愣了许久,然后对我笑笑,那笑容里有太多复杂的意味,有心酸,有不甘,有即将熄灭的期待。 我们相顾无言。沉默良久,我开口:“最近怎么样?”他摇摇头,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神情突然颓废下来。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酒瓶碰撞在一起,那是曾经的我们那份热血与希冀破碎的声音。 他是个酒吧驻唱歌手。每天十点,在一个小有名气的酒吧,他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唱着歌。唱的久了,他也慢慢被人熟悉,如果偶尔不来,还会被人问起缺席的原因。 “也有人想让我签约公司,做个小明星,可我不感兴趣啊。”从前,他这样说。那时的他眼中还有未褪尽的星光,办起事来全凭自己意愿,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如今他更多的是憔悴,与见证太多人性阴暗面后的失望和迷茫。 “为什么还在坚持?明明是不赚钱的工作。”我问道。 他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茫然的看了我一会儿,喃喃道:“都那么长时间了……” 总会有转机的吧。 这话像在回答我,也像在回答他自己。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些许的压抑。我们沉默许久,而这种尴尬即使是周围的嘈杂也无法遮掩。我很想问他还要这样徒劳到什么时候,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最后他拿起酒瓶,对我说:“干。” 于是我们一直机械的喝着酒,酒的味道越发苦涩,我们却仍试图用酩酊大醉抹掉过去的不安与惶恐,直到我们失去了知觉。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吧附近宾馆的房间里,旁边是他留的纸条。我只记得,半年后,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马上要出版第一张专辑了。他说公司的负责人很喜欢他的声音,想借着出专辑的机会捧红他。 “我真的会成为明星吗?”那天我们仍在那家酒吧见面,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带着兴奋,带着迷惘。我低低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无言中,我的视线在几个跳钢管舞的女人与令人头昏的灯光下渐渐模糊。 谁知道呢。 那晚我不再喝的烂醉,而他却是疯了一样的灌着自己。他趴在我的肩膀上狂吐,吐完之后坐在马路边缘嚎啕大哭。他说他不想这样,他也是没有办法,同行竞争激烈,而他所工作的酒吧的客人越来越少,他只能另谋生计。 “我除了吉他和声音,我一无所有。” 而我,除了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慰几句之外,其他竟什么也帮不到。 后来关于他的音讯越来越少,我们也渐渐失去了联系。听说他的第一张专辑销量惨淡,他毁了约,现在不知去向。 我又去了那个地方。原来的酒吧已经换成了另一家,装修微微精致一些,人却依旧不多。我坐在角落喝着酒,看着台子上一个穿着发黄的白色衬衫的高瘦男生坐在高脚凳上,弹着吉他,低低的唱着歌。唱完后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掌声,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下了台便坐在离我不远处喝酒。我注视他许久,觉得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无论是唱歌还是喝酒,他们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