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不知道……呆在这儿有多久了……
A在雪地上踱步。虽说已是盛夏，这里仍然寒气逼人。
不愧是世界的尽头――喜马拉雅大雪山……
A仿佛要倒下。
“喂，在玩雪吗？这里的雪不好玩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
A看见她了。女孩笑盈盈地看着A。
“好玩吗？”
“那个……或许吧。”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就以代号‘小雅’称呼我吧。”
“代号？”
“是啊，代号。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虽这么说，但是没有代号活起来才洒脱。”
“什么是……‘活’？”
小雅沉默了。许久，她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活就是活，东西只要不是死的，就是活的。”
她补充了一句：“死就是活的反义词。”
A似懂非懂地听着。
“那么，我是死的还是活的？”
“你认为你是死的，你就是死的。是死是活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你是死的，还是活的？”A问。
小雅不再说话。
“虽然是死是活是由自己决定的，可有些重要的东西，是不允许自己决定的啊……”她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二
吉他声。
小雅在弹吉他。
弹的曲子好像是各种流派的集大成之作。模糊不清，却情真意切。
“我还会唱一点哦！我也只会这一点。”
小雅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远方的少女哟，
请把你的爱献给你的心。”
“这词编的不好，一点也不好。”小雅嘀咕着，“明明主宰你的是你的脑子，却偏偏要说成心。”
一直在旁默默无言地听着的A此时终于发问：“脑子是什么东西？”
“脑子就是我们的世界，宽广得没有尽头。”
小雅把吉他递给A：“你要弹吗？”
A无奈地说：“我没有手，也没有耳朵，你要我怎么弹？”
小雅打量了A一番：“也对，你本来就是一个不可名状、只能辨认出有三只脚的怪物。”
小雅坐下来，摸出一沓白色的扁扁东西。
“这叫‘信’。”小雅告诉A。
“信是生命们联系用的工具。”小雅给A介绍。
“你与谁来往很频繁吗？”
小雅笑了：“生命需要与自己的脑子沟通。”
A叹息：“可惜我没有脑子，所有东西，包括我的年龄，全忘掉啦。”
“忘掉才好呢，铭记反而更容易失去。”
A没有问小雅什么是“铭记”，A用自己没有脑子的身体努力地思考。
三
A昨晚走了。A说，不管自己有没有脑子，都会努力铭记的。A想尝尝铭记的滋味。
“你真的……要铭记？铭记会让我们失去许多，是十分痛苦的。”
“没事，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
小雅叹了一口气：“好吧，祝你好运。”
A临走前，小雅又提醒了一句：“是死是活在喜马拉雅雪山中是不允许自己决定的，什么都是不允许自己决定的。”
A的影子逐渐消失在白雪中。
小雅把信纸摊开，写道：
“ 我看见自己的离去。”
小雅皱了皱眉，将纸张揉成一团，用力甩到了远方的雪地上，白纸与白雪融为一体。
“真是可悲。”小雅长叹，“来源于自然的东西终究要回归自然，何必在世上折腾一番白费劲。”
世上……
小雅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语言是世界的边界，那么，遗忘就是世界的上限？铭记又代表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
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在世界上吧……不然，天堂是不会被创造的。
小雅陷入了世界的回忆。
她仿佛看见了世界的语言……
四
这是比小雅年轻10岁的记忆。
她听到了一阵抽泣，一个锋利的玩意（现在她才知道，这叫“刀”），然后她看到了一些猩红的液体（这叫“血”）。
她看见一个二脚兽（这叫“人”）倒在地板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死”。
这个人死于自结。他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小雅一点也不知道。
旋风般涌来一大群人，围在此人周围，指指点点。各种粗鲁尖酸的话从他们口齿间蹿出。
这就是世界的一隅。还有更多的类似事件正在发生。
小雅恨这个世界，当然也恨自己的脑子，不由自己决定，就把一切丑恶记录得清清楚楚。
小雅给世界写信，以表达她对世界的仇恨。
信纸积得多了，形成一座山。小雅的山。小雅给山取名叫喜马拉雅，连绵不断，好似世界的尽头。
这座山是小雅的世界。
为什么要倾尽全力责怪它？没有世界就没有生命。
但是是死是活是由自己决定的……这样的话即使天塌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我们本来就是由意识构成的。
小雅没有告诉A，“死”指变成意识状态。
她看尽了一切罪恶……铭记了多少痛苦，自己就得承担多少痛苦啊……
那个怪物想要铭记……多么愚昧啊。没有脑子的个体不配铭记，这也是它们无忧无虑的原因。
小雅承受的痛太多太多了，她想要结束无穷无尽的铭记。
但是还没到时候。她不想就此结束。
小雅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明天是新的一天。或许会有美好的事情掩盖遍地狼藉。她依然活的好好的。她应该爱这个世界。
……
但是这一天，随着痛苦的汹涌，对世界的恨意，明天不见了。小雅没有明天可去了。
写完最后一封信，小雅决定结束了。
由信组成的雪山渐渐瓦解，再也找不到痕迹了。小雅也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位少女带着她的信成为了意识。
五
A来到了曾经是雪山的地方。但是此地已经空空荡荡。
A本来想告诉小雅，A学会了铭记。
A找到了小雅留下的一封信。
“亲爱的世界：
你给予了我这么多的痛苦回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但是，我爱你。因为在最后一刻，我才知道， 世界是我们的根本。我们的喜怒哀乐，都受你支配。你代表权威，我们不得不爱你。虽然……你是那么令人恐惧。”
A细细地聆听着这位少女的心声。
“从今以后，我作为一个意识，会继续恨你，但不妨碍我爱你。今后会有很多我出现，他们也会恨着你，爱着你，这是普遍的。作为普通的生命，我们对你仍然认识不清。”
“我没有明天了，所以在最后的时刻，请允许我为你献上全部的爱。”
A仿佛明白了什么。
A一直在尝试铭记。但是没有脑子的A不可能铭记。为了铭记，有人给了A一个代号：
“小雅。”
A成为了新的小雅，没错，当A的信重新堆成了山的时候，A看见了另一个A倒在雪地里。
尾声
隐隐的传来歌声。
“远方的少女哟，
请把你的爱献给你的心。”
没错，这是一个少女对世界的爱……
DANXUE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