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爱是什么意思，我对于这个词的理解一直都很浅显，虽然它们发生了，我也体会到了，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感觉过。就像生活在深海里的鱼，身体里充满了咸涩的水，却还不知道自己被它们深深包围。我想我自己本身也是没什么感情的人吧。
　　
　　
　　三年前，我喜欢过Z，他并不帅，他只是聪明，眼神里带着一种狡黠。我经常看得到他拿着课本在讲台上漫不经心地涂涂画画然后成功解出题目然后赢得一片热烈掌声的样子。他随随便便画上去的抛物线，纷纷落下来的粉笔灰发出耀眼的光芒，变成了我眼中不加掩饰的崇拜。
　　叶子跟我说过，你这不是喜欢，只是仰慕而已。我可能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自己总不能劝服自己相信，只不过有点孤僻内向的自己对某个学霸的崇拜吗？只是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作为当局者，我有沉迷的权利。
　　三年过去，我没有选择和Z告白，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有必要把这种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感情公之于众吗？但是Z最后还是知道了。某个不熟识的大嘴巴同学把这事告诉了他。Z显得很冷漠，他说你脑子坏掉了吧。我没跟他说什么，就当作不知道为好。他说我丑也好说我没个性也好，现在都不重要了，当时我以为，只要离开初中就可以了。我以为离开某个承载着某段记忆的地方就会彻底忘掉一些东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真是太天真了。然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有沉迷的权利，所以你要对一切结果负责，不管有没有伤害到你。
　　
　　
　　高中生活很单调，我过得可以说有些浑浑噩噩。但是我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我第一次知道暗恋是什么，也许就是自习课上用余光默默追随着他，走楼梯时总是跟在他身后，体育课偷偷跑开三四次想去看他打球，和他随便讲一两句话都会莫名其妙给自己加戏，想象着眼前眼神清凉笑容干净的少年也会温柔地说出我喜欢你吧。我喜欢他叫我的名字，传送一本书一支笔给前桌也好，告诉我外班同学找我借书也好，我喜欢他叫我的名字，而且他永远不会漫不经心，他的声调永远清晰温暖，这样我就有借口看着他了。
　　但是在我还措手不及的时候，高一就这么结束了，他学理我学文，我们从此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期末考完后班里开狂欢趴体，很多人一起上台唱歌，他在大家怂恿下也去了，他说喜欢薛之谦的歌，所以唱了首《丑八怪》。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我就像喝醉了一样，感觉心里很空。有时候经过一场非常热闹的狂欢或者是庆祝过后，安静下来以后我会觉得特别冷寂，心里空得很难受。
　　我同桌明察秋毫，她说，你干嘛不表白。我慌乱地说了一大堆暗恋不一定非得告白没捅破那一层纸的时候才美好之类的废话。她说你怂不要找借口好吧，我笑，可是我的暗恋本身就是一件怂事情。但是相对于自己，我更同意我同桌的想法，也许我们根本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怕说出以后那个人看着你，惊讶而又茫然地摇头，然后目光就会变得尴尬。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怯懦了。于是退缩了。说是顺其自然，其实是无能为力。
　　暗恋真的是一点也不浪漫的一件事情。
　　
　　
　　前几天叶子和我回初中，她意味深长地给了我一张明信片。
　　她说，我们经常说，我喜欢的是…
　　其实你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能力去喜欢，是否有尽力去触碰，是否有定力去坚守，是否有权力去选择。
　　若是喜欢，就别抗拒遗憾。
　　我笑了，我说叶子，还是旁观者清啊。
　　不是说Z的冷漠拒绝给我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其实根本没有。我本来就是个很懦弱的人，不敢为了改变迈出什么勇敢的步伐，也可能会一直平凡下去。人都是感情动物，但是我想一个人也能长大，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啊。
　　当我们隐秘而艰涩地，用颤抖的手指在冬日雾气氤氲的玻璃上写下某个人的名字，同时心跳如鼓，兴奋得仿佛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以为他就能永远属于你了吗？奇迹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相遇永远被埋没。你的名字成为他记忆里最普通的一部分。我如一条最普通的深海里的鱼被大浪抛上了岸，接受燥热阳光的无情撕扯。咸涩的水蒸发殆尽，留下的只有苦味的盐，也许那就是你留给我的东西。
　　
　　暑假开始的几天我翻书翻到了这么一段话。
　　心始终为你紧张，为你而颤动；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象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为你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那天我才发现，我们都很喜欢薛之谦的歌。
　　——或许下一次，我还能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