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的花又谢了。
枯败的枝叶,干瘪的花梗,以及散尽水分而干枯得像是小小木乃伊的花朵,落了满地。看起来乱糟糟的,我拿起扫帚,将之扫起弃在墙角。眼前果真是清爽明朗得多了,干净的像是那些枯枝败叶从未存在过一样。
从未存在吗。突然又有些后悔,仅如此就轻易地无情地抹去了,那些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往后,再也不会有证据证明,它们究竟有没有存在。
本来轻松的心情,又伤感了。
记得爷爷从前极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阳台上摆得满满当当全是花,走路稍不留神就会跌个跟头的那种。花开的时候倒是百花齐放赏心悦目,花落了可就不好收拾了,爷爷又讲究花落归根,往往是一家老小齐上阵改搬搬该挪挪好半天才完工。最后由爷爷一小堆一小堆重新埋进花盆。“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呵呵,爷爷教我的。
转眼间,斗转星移,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除了奶奶桌子上摆的已经有些发黄的照片,硕大的屋子,竟再寻不见爷爷存在的痕迹。这花,开了谢了,恍如那年,可在多几分相似,也再不是那年的情景了吧。大概,侍花的人同那谢了的花一起被永恒的时光封印在那年了吧。可是,谁知再过几度春秋,是否还有人能记起,究竟是谁,又留在了哪一年。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万物皆空,是么?
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还是回头一笑百媚生的倾世皇妃,无论是天之骄子还是平民百姓,到头来无非是一抔黄土。所以,他们,以及与他们相知相识的人,终究都是会死去的吧。而无论是盛名远扬还是臭名昭著,都是会被渐渐忘记的不是吗。
突然,惊觉时光的冷漠。
在岁月的长河里,任何人,都无法掀起波澜。他就这样带着静静地,无休止地,带着永恒的力量磨灭一切。若人生不过是梦幻空花一场,时光不相信永恒,倒也说得过去了。
那么,如此渺小且终究都会泯灭于无形的我们,又为何而存在呢?为了实现自身的价值?可连我们自身都是泡沫一样虚幻而脆弱的存在啊,价值,又何谈价值呢?
一片茫然。
抬头望向窗外,小小的蒲公英随风在阳光下飘着,那样轻盈。到处飘呀飘,说不定就这样一直飘着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了吧。我悲凉地想着。窗外,一朵又一朵小伞飘过,去奔向那未知的未来,啊不,已知的,一路走到黑,是死亡吧。所以,何必呢。
“嘿你看,我又抓到一个!”“我也抓到了!”
耳边传来欢笑,我偏头去看,哦,是楼下几个小姑娘在捉蒲公英。那样发自内心的快乐,小小的,带着简单的满足。
“有什么好玩的,到最后还不得死掉。”
突兀的声音打波破了原本的和谐。我本以为那几个小妹妹会懊丧地丢掉手里的蒲公英和我一样陷入无边的失落,没想到几个小萝莉竟气势汹汹地讨伐起来者:“什么东西都得死,但是从生到死的过程你也打算忽略吗?”“就是,蒲公英会发芽,开花结种子,他们有这么多彩的生活,怎们能够就一笔带过?”“就是就是,你这人好没意思!”
“……”
来者大概理屈词穷,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有些呆滞。
是啊,万物终将归于虚无,可总也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何必想那么多呢。泡沫虽然脆弱,但它在阳光下的绚丽多姿也足够惊艳一生了吧。何必在意要在历史上留下不可泯灭的一笔,又何必在意死后的事呢?想起书里的一句话: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而当死亡来临,我们已经死去了,其他的也自然与我们无关。
心情一下子舒畅了。既然如此,反正和我没关系,何必自讨苦吃。我只需要坚持我小小的满足和快乐,就够了啊。
若人生不过是梦幻空花一场,那这梦幻空花的美,也值得好好品味把玩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