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归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
　　　　　　　　　　　　　　　　　——《望江南（温庭筠）》
　　清晨，当日光刚爬上早日的露珠，她便轻轻下床，缓步走向梳妆台，带起一阵香风。拿着玉梳，缓梳鬓发，透过镜台，姑娘眼中落寞。简单收拾后，她出门而去。此时，早市的摊主们慢悠悠地往街上搬东西。
　　姑娘很美。细长的柳叶眉，灵动而充满光泽的丹凤眼，小巧精致的鼻尖，朱红色的唇，在初清的江南的水雾中显得更加明妍。撑一把油纸伞，踱步至望江楼，所到之处常引行人侧目叹为国色。
　　听闻路人赞美，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头。
　　一壶清茶，一叠桂花酥，一纸画像，一把伞，一个人，一整天。
　　楼内的酒客都知道，她的心上人曾坐船游学，至今已有两年。姑娘每日至此，从早到晚，待楼中酒客散尽，她才缓缓起身，眼底无尽惆怅。
　　傍晚，一片浮云缓缓飘过，夹带着姑娘的思绪飞远。
　　有人经过，遐游的思绪被唤回，煽动眼睫，两滴晶莹之物便洇入衣袖间消失不见。
　　“姑娘今日可有所得？”循声望去，乃是望江楼楼主之女姜辛。
　　摇了摇头，姑娘举起桌上已凉半日的茶盏，回眸望了望楼外流淌的江水，叹了口气，薄唇轻启，“不曾有所得，许是官人仍浮游尘埃之外，畅游山水之中罢。”
　　言毕，举油纸伞，向夜色更深处行去。
　　姑娘日益消瘦，她的美貌并未曾消逝。
　　风起，杨柳轻拂水面；风过，带起柳絮纷飞。
　　又是一年。
　　此日，一名男子，眉清目秀，目光炯炯，一副中举书生模样。他唤住了楼内的小二。
　　“你可知一女子，生得明艳非常，常撑一芙蓉面油纸伞，身常着藕荷色裙裳？”
　　小二站住脚步，茶托中的酒盅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曾有一女子，整日驻坐于小楼内，一壶清茶，一把油纸伞，一纸画像… …”至此，小二眉尖微挑，似觉客人面熟，“客官，容小的一问，那画中之人，莫不是大人您？”
　　男子双唇紧抿，颔首，眸色微沉。
　　“那女子候了大人您三年，三年来，她每日至此，无论风雨。可那日起，她便再未出现过，然有酒客尝于江侧见她。”
　　“此后呢？”
　　“此后，小的并未再与姑娘见过… …”
　　沉默，男子的眼中神色复杂，抬脚走出了望江楼。
　　“待君久不至，日日掩面泣。年年负相思，不知旧人事… …”
　　一阵歌吟声停住了他的步伐，转眼见一名老者，神情悠然闲适，正挂着腿抬眼遥看天上云。
　　“老人家，您所吟之词出自何人之手？”
　　“敢问老人家可曾见过那女子？”
　　而老者只是低头抿了口酒，再起歌吟声。
　　一刻，他作揖，打算告辞。
　　“别找了，”身后传来声音，老者放下酒盅，“她不会见你的。”
　　男子驻脚，老者从桌下取出一样物品放于桌面。
　　那把油纸伞，他赠与她的定情信物。
　　“她已有婚约在身，公子还是莫出现为好，以免乱了姑娘心弦。”言毕，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襟，从衣内取出一串链子递于男子。
　　红豆。
　　“我每日于此小酌。那日，姑娘交此物于我，托我将其还于一薄情男子。”顿了顿，他看见男子拿起那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兑现不了，就勿轻易承诺。”
　　语毕，老人离开了。
　　此后，望江楼窗畔位置上，多了一位男子，静静地凝望着那些路过的船只，手中抱着一把油纸伞。
　　一杯浊酒，一盘花生，一条红链，一把伞，一个人，一整天。
　　楼内的酒客都知道，他的心上人曾离他而去，至今已有两年。
　　他每日至此，饮至微醺，便望着江水黯然神伤。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雨儿淅淅沥沥，好似在讲述着什么。
　　熟悉的藕荷色裙裳，绝美的容颜经岁月的磨砺更添了一分风韵。
　　故地重游，她看见了那个她坐了三年的位置上的他。
　　眼眶一红，疾疾回身远去。
　　而他，似乎察觉了什么，朦朦胧睁眼。
　　恍惚一缕熟悉的清香。
　　似是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