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看着霓裳宽大的红色袖子在桌前扫来扫去,眉头不禁一皱:袖子脏了。饭菜的热气袅袅生在空中。“哦,”霓裳笑了笑,“没事,吃吧。”
“不吃了,公司还有事。”我放下报纸,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卧室,能够感觉到身后那难过的眼神。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用这种话来敷衍了。“你们公司很忙吗?为什么每次都不回来呢……”霓裳着急的放下碗筷,抓住我的胳膊,整齐的西装被她弄上了一些皱纹。“我还有一个会。”挣脱了霓裳的手,走了出门,像是解脱一样的心情。
认识霓裳在很久以前了。我是在农村长大的,那个村子里很穷,母亲和父亲离了婚,又改嫁,我就和父亲生活,父亲脾气不太好,瘸了一条腿,村里的人都叫他何一腿,因为他只有一条腿,父亲找了很多人相亲,别人看不上他,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残疾。
父亲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早晨一个人拖着那条瘸腿去山上砍柴,还要去田里干活,劳累使他烦心,所以经常酗酒,有时候耍酒疯会拿起板子来打我,这倒是很使我可怜这个男人——我的父亲。后来他不再去赚钱了,只是一味的喝酒,酒能使他快乐,直到家里一粒米也没有了。父亲后来偷东西买酒,村里的人都叫他小偷,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是一笔让我有点打哆嗦的开支。学费对我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那些对父亲意味着命根的酒更是价格不菲。
我和霓裳是青梅竹马,霓裳只有一个奶奶,小时候为了交学费没钱,只好去采野果子去卖,小小的我背着一个大竹筐,皱巴巴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脸脏兮兮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我想那样子一定很好笑。
怀里的馍馍已经硬了,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大雨,风开始怒号。我吓得哭了起来,甚至有些怨恨,别人都有幸福的家,我却要照顾一个残疾的男人。
“别哭了……”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雨进入了我的耳畔。“你是何夕吧,这儿有个山洞,你进来。”
那声音有种我从未尝过的温暖。
“我叫霓裳。”她笑着说,雨水从她的头发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有些瘦弱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我,我叫何夕……”不知所措的站在洞口,不敢进去。“进来啊,”霓裳拉住我沾满泥的裤腿。看来霓裳也是来采野果子的。她的筐子里空落落的,只有几个果子,手指被刮破了一道,冒出了血。“疼吗?”我有些同情的看着霓裳,毕竟是个女孩子,比我小一岁就来山里采东西。
她点了点头,泪水涌了出来,我从怀里把馍馍递给了她,她来不及谢,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天晴了,我带着霓裳出了山。霓裳后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有好吃的第一个给我吃。村里的小孩都开始传起了我们——这是个难得的话题。
“哟,何夕,你媳妇真漂亮,真是有福气。”二狗坏笑着指着我和霓裳,旁边的人开始了窃笑。“你说什么!”我愤怒的举起了手上的镰刀,“还不怕人说!哈哈……”二狗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我向他走去,大吼。“你敢!你老子用什么还我们家医药费!”二狗用威胁的口吻瞪着我。
良久,手中那把镰刀慢慢的落下去,余光偶然扫到了旁边脸憋的通红的霓裳,狠狠的回头瞪了她一眼,霓裳的眼里充满了委屈,里面好像有什么我不希望看到的内容——她的眸子里藏着蒙蒙的一片水雾。
……
我呆呆的看着桌前的文件,有些迷茫,旁边是助手小张的声音:“何总,那我下去了。”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被拉回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哦,哦。
门被咣当的一声关上了,有些不自然,霓裳从来不会这么大声的关门。
透过玻璃窗看下面车来车往的街道,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霓裳的功劳,我是村里惟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霓裳义无反顾的丢下了奶奶跟我去了城里打拼了,为我做了很多的事,可以这么说,我的今天都是因为霓裳。
我知道我应该好好的感谢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再也不能用从前那样的眼光去看霓裳了,霓裳是个好女人,这是妈经常对我说的话。我知道我应该好好珍惜她,她为我操持起了一个家,我的家舒适而温馨,每一天都可以吃到霓裳亲手做的饭菜,我还有什么没有的呢?
思绪不禁越勾越远,“何总,”;良介推开了门。“G公司的签约书在哪里,副总急着要呢。”“怎么又不敲门?”坐在椅子上,悠闲的转了一个圈,“在家呢,你跟我回去拿吧。”
“夫人好。”良介颇有礼貌的对霓裳说,“大兄弟,这是,”霓裳手中拿着锅铲,油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我们是来拿签约书的。”我淡淡的说道,走进书房,自然的看了一下整齐干净的书桌。只是唯一有些不自然的是桌上一直摆放的那张白纸不见了。
“霓裳!”我皱了皱眉,“怎么啦,”霓裳快速的跑出来,宽大的衣服随着她的走动而漂浮。我看了看她身上那件老土的红袄,指了指桌子,“签约书呢?”霓裳的目光开始暗淡下去,变得语无伦次,“我,我记得,好像放在,放在书柜里了,”霓裳翻动着书,甚至急的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你……”怒火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何总何总,”良介拉住了我,“电脑里有附件,还有照片在手机里。用这个只是想开会的时候去核对一下而已,没关在印一份好了。”我移开了目光,走出了家门。
我对霓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下班,路过了那家我钟爱的服装店,很简约的风格,很精致细腻,每件衣服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忍不住进去,那件淡粉的连衣裙映入眼帘,柔和的灯光环绕着它,好像一层金色的光环。
霓裳如果穿上这件衣服应该会很漂亮吧?
脑海里好像浮现了穿着这件衣服的霓裳,“这件衣服,包起来。”
“先生您不试一下吗?大小不合适的话可以换的……”
“不用的,肯定合适。”我淡淡的一笑,付了钱,走出门。
天有点黑了。
“爸爸!”女儿跑过来,可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买了什么呀!”“微微乖,这是给妈妈买的裙子,妈妈还没有好看的裙子。”“好啊,妈妈穿上肯定会漂亮!”女儿甜甜的笑着。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扑鼻而来,那个熟悉的穿着宽大红袄的身影在忙碌着。“霓裳……”我把她拉进卧室。
“怎么了我炒着菜呢,都是你喜欢吃的。”霓裳急急的说,“过来,”我替她解开围裙,指了指那个袋子,“穿上。”“这是……这得花不少钱吧?哎呀你买衣服干什么,我的衣服都够穿……”霓裳看着裙子,有些生气。“穿上,特地给你买的。”我不由分说,把袋子塞到她的怀里,关上门。
她应该穿上一件裙子了,这是她应得的。
“嗯,怎么样?”霓裳不安的扯了扯身上的裙子,“很……”我一时呆了,甚至不知道该说写什么好。这是一件掐腰的裙子,巧妙的勾勒出霓裳纤细的腰,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胸前,“很好看……”我嫌弃的看了看床上那件粘着油渍的红袄,“算了吧,我不喜欢这裙子……”霓裳叹了一口气,把裙子放到了袋子里,重新穿上了那件老土的红袄。
我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却感到厌烦。
生活依旧是这样,上班,回家,吃饭……反复的循环,枯燥无味,甚至想逃离这个家,去寻找一个新的生活。
“妈妈坏!妈妈坏!”
正要推开门的那时,听到了女儿的哭声。
女儿脸上是一道清晰可见的掌印,地上扔着一件可笑的手缝布裙,一旁是眼圈通红的霓裳。“你干嘛!”我有些不可思议,记忆中的霓裳从来没有打过孩子,“妈妈,妈妈是土包子!土包子!”女儿开始尖叫,泪水不住的滑下来。“你!”霓裳狠狠的瞪着女儿,最后跑到了屋里。
“微微怎么了?”我抱着女儿,哄着她,“妈妈……”女儿一抽一搭的抹着眼泪,“妈妈非逼我穿那个裙子!我不穿!我不要!”我的目光落到了那件衣服上,显然那是霓裳花了不久功夫的“杰作”,“那,微微,爸爸带你出去买好看的衣服好不好,顺便去吃饭好不好啊?微微不是最喜欢裙子了吗?”我对女儿说,女儿停住了哭泣,点了点头。
我呆呆的看着这些玲琅满目的裙子,有些不知所措,它们都是一样的好看,让我挑花了眼。“何总?”一个淡淡的女声,“嗯?”我一转头,“你好,何总,我是新应聘您的秘书,罗雪,还没有正是上班,今天是周末。”她笑着,挽了挽有些凌乱的头发,精致的面庞是那么的美丽。
“何总也来选衣服?”罗雪踩着那双小牛皮高跟鞋凑近我。
“嗯,不知道选什么好,”我尴尬的笑了一下。
如果说女人是一朵花,那么罗雪一定是一朵妖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