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笔记本正放在窗台上,我站在六楼的高处从上往下看。阳光正温暖着。
我想,今年是不会下雪了。
广安、达州、巴中、南充都是属于川东的,而我家,就在这里面的一个小小的地方。我是没去过其他地方的,不过狭隘的想,川东的其他地区大概和这里都是一样的。
从有记忆开始,川东就不常下雪,而我的骨子里却藏着对雪极为期盼的因子。我想我大概是知道原因的。四川是在南方,不过语种确是北方语种。以前某次翻阅族谱,然后最后细细想来,我大概能偏执的得出我如此向往大雪纷飞的原因——族谱上写着很早之前一场很大的迁徙。
从很遥远的过去讲,我的故乡其实是在秦岭的北边,一个大雪常年盛大而来的地方。所以我想看一场“故国”的雪并没有什么可以意外的。
川东雪时是不多的,不过在记忆里,总归是有两三次的。最早的时候,极为年幼的我看着雪极为兴奋。天上的雪絮絮的下着,很小却很多,落在地上,便直接化作水丝浸入水泥地里面去了。
虽然雪下得不大,可是我依然感到很振奋。母亲很郑重的嘱咐我:“下雪的时候并不是最冷的,雪化的时候才是最冷的。”
但是她没有阻碍兴致勃勃的我。她给我裹紧衣服,然后放我出去看雪。比起现在天气预报里面的“晴转霾”,那时候川东的天空纵然极为阴翳,也比现在的某时晴朗得多。年幼的我拥有极好的视力,我眺望很远,直到视线所不能看到的地方。所见之处都是雪。我很兴奋,却有点遗憾。这和我臆想中的雪时不一样的。川东的雪,真是太温柔了。在我想象中,雪落的时候应该是盛大的,北风呼啦呼啦的吹着,大雪哗哗的下。然后,不消片刻便铺上一层白色的地毯,再过一阵,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然后我就能找到在树枝丫下结着的小冰条儿,看一看和那时候学的课本里面的冰条有什么不同。
然而很遗憾。雪花——确切的说应该是雪丝,落在地面便消失了。只有小区的露天楼梯那儿,扶手上有点雪。我曾用手轻触上面白色物体,有轻微的柔软感。我感到很兴奋,然后就把扶手上的积雪往一处赶,最后成了一个雪球。雪化的时候的确很冷。我感受得到一种刺骨的疼痛,但是兴奋的我却并不在意这些。我在手上反复把玩这个雪球,到最后雪球不再柔软,而是变成一个略微透明的冰晶状球体。
到最后雪球消失的时候,人生中第一场雪就这样过去了。我期待着第二年的雪。可是雪并没有如期而至。第三年,雪依然没有来。
等到了初中,我对文字的驾驭已到了对我来说登峰造极的地步。现在已经是记不住那是第几年了,不过肯定是期末,临近放假的日子。作文课上,我正写着雪。如果让我评价那时候的文章的话,我想就一个字:美。
那时,我不论写什么随堂作文,内容大概都是极美的。所以现在的我能很轻易的想象出那时候写的作文内容:
“期待已久的雪终于来了,来得毫无征兆,却让人心生兴奋。鹅毛大小的雪从天而降,待第一片雪落到地面后,随后的雪落得却更加的肆意。一场极为庞大的冬的乐章在这里举行,经过缓慢的前奏后开始了急促的正文——所有的乐器都发出自己最为震撼的音调,只为了映衬这场言语难以形容,却盛大到了极致的雪。”
在写完文章后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今天冷嘛?”
“没。”我摇摇头。
“今天下雪了,还不冷吗?”
“今天下雪了?”我惊讶的看着母亲,“怎么会?我在回来的路上,连地都没有湿润。”
“那你以为呢?”母亲笑着放下碗,“川东怎么可能会下很大的雪呢?在印象中,就只有一场雪很大呢。”
“什么时候?”
“95年的时候。”母亲说,“可惜的是你是临近夏天的时候出生的。”
对话到此结束,记忆中的第二场雪,连样子都没看到,就这样结束了。
而第三场雪,就是在去年了。刚从学校回家的我,裹着女友送的围巾,呵着手,一个人走在路上。天上已经飘着雪花,可是现在已经极为成熟的我,却早已经放下了曾经的执念。我很坦然的看着雪。稀疏的雪从天空飘洒而下,有一两片飘落在我的脸上,一片冰凉。比以往两次的雪都盛大,可却依然只能微微的湿润地面,有些不同的是,一些小车的车顶上已经堆起了一个个小小的雪人。我笑了笑,然后回到了家里面。中午的时候找到了一本被遗忘了很久的书,还在书里面找到了一封信。
我站在窗前,母亲在客厅催促着我去吃饭。我没有理会母亲,反而是怀着好奇心打开了那封信。
“哐当——”风变得大了,窗户被北风吹着,狠狠的打在窗框上,然后又弹了出去。
雪变得比早上大了,大了很多。我看着窗外,一瞬间好像想起了初中时写的作文。
一场极为盛大的雪,在川东的上空肆意的飘洒着。我抬头看,可是深冬瞬间就吞噬了我的视野——漫天都是飞舞的雪花。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当年臆想中的、盛大的管弦乐。一场浓重的雪,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川东举行着盛大的典礼。六年,你终于又来了。我莫名的想到了这句话。
文章写到此处,窗外温暖的阳光也不见了。街道车辆的鸣笛声偶尔传来,混杂着小区一些小孩玩闹的声音。关于雪的记忆,我想就到此为止了。大概今年的冬天,会是一个阳光明媚,极为温暖的冬天吧。
2017.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