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我开始思考我的人生。在童年一场巨变以后,我不得不变得这样。黑白色的影像书,粗糙如草的生命。就同那幼年被我肆意剪碎的裙子一样,是不是注定就动荡,支离破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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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孩子有时在现实面前骄傲抬头,但背地里却可耻地埋进那种叫孤单的旋涡,然后走不出来,最后壮烈地死去。
我还不是那样。
我只是一个寻找母亲的小孩,从乡下奔跑而来。看着花绿的世界吐着诱媚的气息对自己迎面扑来,只觉得恶心。
但我必须这样。
对了,我忘了说。喏,我是十七岁的顾小合。
哄闹中的一栋楼。
在这里,你可以听见三三两两打牌的中年男子在这个躁热之夏打着赤膊围坐一张小圆桌很用劲地甩着扑克,偶尔惊呼“老子赢了”,又或者骂骂咧咧回家拿钱要再玩一盘;你还可以看见一群肥胖女子磕着瓜子坐小马扎上,头上顶着红毛巾刚洗完头就唧咕着谁谁谁又怎么地了;还有他们的小鬼们,壮实的,虎头虎脑的,瘦黄的,一身肮脏地蹲在树旁边流着鼻涕,突然一个小个子大哭起来就看见方才坐着说闲话的一个胖女人大吼一声“谁又欺负俺家小宝俺干了他!”,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然后还拿出棍子就冲了出去……
而我,背着自己的书包很安静地,很沉默地无视这一切,径直走向那间603的木门,掏出钥匙往那个已经锈迹班驳的洞眼里插去,门开了。
“顾小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饿死了饿死了。靠。”一头爆炸脸上涂满一种我极度厌恶的墨绿色面泥的女生最后还不忘加个脏的字眼。
大概是真的饿着她了。
我看见她抓起一双筷子抢过盒饭就狼吞虎咽起来,居然连脸上的都没洗掉。我拿起我的那一份,坐在椅子上开始看书。
是最近刚看的一本书,《项链》,里面的女子玛蒂尔特最终被命运骗走了十年。
十年,十年。我也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间我努力着,做最好的学生,考上这的学校,因为安远就是来自这里。我的母亲,安远,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过她,虽然我可耻把这叫做思念,但还是清晰地把我扯进那种意想之中。
她还是大声地笑,然后用小时侯那种深邃的目光瞅我一眼说:“你这个蠢孩子。”
事实证明,我并不愚蠢。我是全乡第一,甚至在现在的大高中依旧前名。顾小合学会伪装自己,如此清高。
嘿,如此可笑。
“喂喂喂,抽了你。”那个填饱肚皮脸上却还是绿色面泥的女人,一脸高傲。我也才发现,自己的晚餐已经凉透没有热气,青菜肉丝和米饭蜷缩在一起,毫无生气,也没有一点引人胃口的样子了。
“嘁,傻X。”她瞥我一眼,蹬着自己的黑色高跟鞋出去了。
她叫程炎,如她名字一样的炙热。
她说自己是有钱人,至少是有气质有社会的人。因为和父母吵架而搬出来和我一起住进了这个破烂的居民楼,还说自己总有一天要嫁个老板再差也要当别人二奶,反正就是要有钱有派,气死她老爹老娘。
真的假的,谁管呢。 可其实这个一口狂言的女人也才十八岁,比我大一岁。
她跟我完全不一样,这点我是知道的,她有些瞧不起我,我也是明白的。她自己说过:“顾小合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的学生文绉绉没骨气。”
她上过技校,可最后连那都呆不下去了。
嘁,我还瞧不起她呢。
不过,她有一点很让我害怕。她叫我顾小合。
这个从七岁以后就再也没人叫过的名字是那么让我惶恐,太熟悉又太陌生。她叫起来和安远是不同的,如同酥痒的小虫子爬过我的耳朵,好象很亲昵,却又不是。
我记得我曾经决绝地命令她不准这么叫我,然后程炎就扬起她的下巴,以高我三公分的距离说:“我就这么叫,爱咋地咋地!”然后她也大笑,很痛彻地大笑,连那种浓妆下的脸都扭曲了。
这更使我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