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回响

　　说起小时候过年，是那么的有味儿、得劲儿。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无限美好、回味无穷。
　　寒冬腊月，我们不怕冻手，左手执纸卷漏斗，捧一些炒面，右手执一高粱秸秆剥下来的皮当勺，与同伴一起玩，讲故事，说到高兴处，竟忘记了自己嘴里吃着炒面，情不自禁的笑喷出来，眼前的同伴霎时变成了个面人，头发上、眉毛上、脸上、鼻梁上，到处都是的。正当这个惊讶，那个气恼时，另一个一开口，竟又喷了对面一脸一身。整个变成了连环喷，整个一伙面粉人儿。那个笑，叉气，让人哭笑不得。如今想起来，呛得嗓子眼还在难受。也有时，班里捣蛋的男孩，在门板上放个东西，专等人进门，往往在一推一进的刹那，头上或手上挨了砸，措不及防，自己的炒面被打翻撒了一地，其他人却笑个人仰马翻，捂着肚子叫疼。直到人扫兴回家再取，路上却听到他们仍在笑个不停。
　　年根渐近，街上偶或出现爆米花的，我们便吵着闹着家长，剥一两穗玉米棒子，要大人带了去爆米花。站旁边，看人家左手一会儿拉着风箱，一会儿又拨拉着火膛，右手一把一把摇着，直到爆米花的人起身，拽起那个铁罐子，对准那长长的口袋，左脚踏在罐上，双手起缝出锅，轰隆一声巨响，总吓得我缩着脖颈后退。有一回，我不走运，竟夹了一颗刚出锅的爆米花在自己的下巴下。那个惊吓的缩颈，那个爆米花火烧火燎的烫疼，那个越紧张越夹得紧，而我越被烫得疼。慌张无措，幸亏大人明白事理，赶紧叫我松开，方才获救。当时的狼狈样子，没齿难忘。一颗火热的爆米花给我烫下了永久的印迹，留下了年的回响。
　　面袋里一漏斗一漏斗的炒面吃下去，簸箕里一把一把的爆米花少了下去。不知不觉间，腊八就要到了。早早凑足了红枣、糯米、红豆、绿豆、黄豆以及芸芸豆、黑豆等七八种食材，提前一两天，大人们便开始浸泡，为的就是腊八节能熬好粥，省时省柴火，还不夹生。腊八节到了，天还没亮，妈妈便早早起床，烧火熬粥。也有的叫蒸米，各地做法叫法不同，但年味的逼近却是一样的。
　　大人们喜欢翻看日历，早早便开始流传哪天是扫舍日。每年各不相同，每家每户总是在腊月廿四之前，便打扫了个干干净净。到扫舍那天，一早，爸妈便催着起床，将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清理搬腾到户外。然后找一根长长的树枝或竹竿，绑上新做的笤帚，自上而下细细的打扫，从屋顶墙面到炕席下面，再到箱柜的后面下面。这是一年中，打扫最为彻底的一次了。 随着清扫工程的结束，尘埃落定之后，我们的活计也就来了。找一块书纸报纸，蘸点水酒，姐妹们比赛谁擦玻璃擦得更干净。窗明几净，是爸爸对我们的最高要求。为擦好玻璃，我们几个在窗台上各显神通，或着掂脚，或者再踩个小凳，一人为保平安，一手扶着小凳子，另一只手却托着攀高者的大腿或屁股。擦玻璃的人死命掂脚尖，去够，哈气，擦；够，哈气，再擦；再够……直到尽最大的努力，妈妈检验合格说了行，方才可以罢手。然后，大人们将箱柜归位。这时，天已近中午，妈妈去准备午饭，擦抹余灰的事情便由我们来干。我和妹妹一遍又一遍的擦洗箱柜，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端出去倒掉，家里渐渐窗明几净起来。虽家徒四壁，但辛勤劳动后获取的成功和喜悦涌动在心中。父亲组织我们将家里的炕席毛毡等一层层铺好，然后又把被褥等其他物件桩桩件件陆陆续续搬回家来。剩下我们的书本玩具，父母便找一个大纸箱，责令我们自己整理，该扔的扔，该收的收。张贴年画时，我总舍不得将自己努力学习得来的奖状撤掉，总是留着留着，以至墙上几乎到处都是我们的奖状。
　　拆洗被褥，清洗床单被单枕巾之后，我总是以能帮妈妈缝上为荣，妈妈也在邻里间交流中不时会表扬我能干懂事。每每此时，我心里美兹滋的，就像吃了蜜一般。
　　年近了。大人们开始赶制新衣新鞋了，没上好的鞋帮鞋底，被妈妈脚尖脚跟定了位，请伯父帮忙上好。年越来越近，赶会下城购置年货，专门挑个晴朗的日子，爸爸骑着自行车向几十里外的县城进发。临行前，妈妈总是拉出了购物清单。我们总想随了去，母亲总是托辞太冷，不让去。于是，我们姐弟几个便从父亲出门开始便早早盼他回来，不时跑胡同口，甚至村口，张望。午饭我吃着也不够香，心里想象着平遥牛肉如何的美味，想象着饭店里白皮面是何种味道。其实，我的心早随父亲飞到平遥城去了。
　　扯了布匹回来，妈妈开始照着服装裁剪书的指导，为我们全家老小一个个量了尺寸，开始剪裁服装，摸索着在缝纫机上缝纫。我满心的雀跃，却总是换来宽宽大大的新衣。正如大人们所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家里的热炕头开始多了一盆绿豆，一大盆起面。妈妈用旧的暂不用的衣被包裹了，依旧赶制衣服鞋子。待衣鞋做成了，妈妈将豆芽也生好了，面也发好了。
　　扯块起面，和了油，妈妈开始着手炸些油花花，油蛋蛋。再做些糖馅饼子、豆沙包子，有时年景好了，还会做些油糕。但无论如何，上供用的花馍是必蒸的。起初妈妈只让看，不让动手做；后来，我略长大些了，妈妈便开始教我学做花馍了。枣山、莲花、兔子、隔年的圐圙等。
　　年三十这天，一早，家里男丁就接祖先，安放牌位。早饭要吃烫面做的翻身肉饼子；上午开始剁馅子，包饺子。家里也会根据需要做几个合碗子。我们这些孩子们喜盼初夕夜，特喜欢一觉醒来，枕下早被妈妈放了压岁钱的感觉。或许是真的岁岁平安的意思吧。初一以后，各位来拜年的亲戚朋友，或给去拜年的长辈，不时会发放几毛钱的压岁钱给我们。
　　年，总是在忙碌中仓促度过。过去是看父母忙，如今是自己忙。虽然生活富足了，我们过的再不是过去物资溃乏时代的年了，但这年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越来越仓促。一天，跟老公说笑：“我不过年了。“老公也笑：”你怎能赖得住，别人捎也得捎你过了这个年。"岁月无情催人老呀。
　　今年，村里组织十几个人的小社火拜年活动，给传统的农家年里平添了一丝喜庆味道。拜年活动规模虽小，人也不多，但也足以让人对来年充满期待，满心欢喜，仿佛又找到了过去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