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潇,如果再见时你已改变,那么就不用遵守我们八年前的约定。我不能来了,只能给你带来这句话,我有我的苦衷,愿你依好。
朗朗
那年朗朗刚好十岁,来自热带雨林西双版纳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海,她的老师良菁有一本关于异地风情的藏书,良菁很爱朗朗,把藏书送给了她。
朗朗翻开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辽阔无际的南海,只要去了海南就可以看南海了。朗朗顿时在心里种下了一个去海南的梦。
“阿爸,我要去海南。”
“你说啥?这是云南,不是海南。海南有啥好玩啊。”
“那儿有海。”
“甭说了,你阿妈和我不曾远行,怎个去法?”
“可以找阿舅,他在海南做生意。”
“得,孩子,你也不曾出远门,这是个法儿?”
“要不你们也去。你看你说考第一名奖励我的,不算数的啊?”
“这个,别的条件还行,去海南,不成。”
“阿爸你咋那么倔呢”
“不是你阿爸不想啊,出门在外,靠你阿舅,不是麻烦?”
“不管了,我想去,你们拦不住我。”
“丫头,休要任性。”
“我就这一个愿望,求你了阿爸。”
“唉,罢了,去吧,我和你阿妈不放心,一块跟着去,休得惹事!”
“真的啊?!阿爸最好了!”
“朗朗,你既要看海必要近水,我送你这个。”
“这啥衣啊,肥肥大大的。”
“救生衣。”
“良菁老师,你怎会有?”
“其实我来自海南,这次到云南是支教。”
“噢,老师问你个事儿。”
“嗯。”
“住海边啥感觉?”
“清晨啊一开窗,凉凉的海风直往你脖子缝儿里钻,负氧离子把空气装饰得可清新呢。晚上在海边漫步,浪花拍岸的声音嗖嗖的,月亮就那么挂着,一片汪洋,总也流不完看不尽,会有一缕小小的忧伤藏着心底。”
“为什么要忧伤呢?”
“那是异乡的人儿在思乡,那是看到海洋的无限博大和汹涌而想起人的渺小,会领略到世间万物的壮美之情。”
“不太懂,因为我没见过海,但是我就要看见它了。”
“孩子,你要敬重自然的精华,海洋会洗去一切肮脏,也会埋没掉人世的所有罪孽,你的灵魂尽可以去那儿流浪而不用担心被污染,虽然现在海洋的表面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只要你的心是好的,就都好了。”
“海洋也有被污染的时候么?”
“当然,人的身体里大部分都是水你知道吗?可人却远远没有海洋的纯净,因为潘多拉魔盒把所有不好的东西都放出来了,你记住,今后若有了出息,必定要拯救自然,倾尽一切要保护好上天赐予我们的乐土。不这样的话,黑铁时代就要重现了。”
“良菁老师,朗朗谨记您的教诲。”
“去吧。”
朗朗一家去了海南。
这就是海么?
朗朗瞪大双眼望着波涛滚滚的大海,几只纯白的海鸥在空中划了一竖漂亮的纹迹,往下,便是和天一色的淡蓝海洋。
“海洋好美啊!”
沙滩上留下了朗朗欢奔的足迹,一串小小的脚丫深浅不平,可能是她太过兴奋了,一使劲儿便被一个玻璃瓶撂倒了。
脚丫渗出血了,玻璃瓶的开口上还带着朗朗的血丝。
“疼吗?朗朗。”
“不疼,我要接着跑。”
“还是先休息会儿吧。”
“哦。”
但朗朗不是个闲得住的主儿,趁阿爸阿妈没注意,一下子跑进海水中抛起水来,良菁老师说了,海洋是善良的。
不知不觉中,海水没过了朗朗的腰,此时朗朗还沉浸在玩水的乐趣中,丝毫不觉得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一个浪头打过来,朗朗被冲翻在水中。
“救命啊救命啊!”
但声音很小,没有人听得见。
朗朗被连呛了许多口海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稚嫩的小手无力的挣扎,但抓不住任何可靠的东西。
“阿爸阿妈,良菁老师,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头好晕。”
朗朗用尽身上的力气,最后一次把头抬出水面,也快要沉没了。
“谁来救我啊!”
这一声喊得挺大声,有人听见了。
蓝箫潇,比朗朗大两岁,在海南长大,一身游泳的本领,他听见有人在叫,忙赶过去,一头扎进海洋中。
他屏着气,游过去拉朗朗的手,再把她顶在头上,可朗朗有些重,此时又昏迷了,箫潇就死拖着朗朗,好不容易给她拖上了岸。
“喂喂,你怎么样?”箫潇摇着朗朗的头,赶快做心肺复苏,不久,朗朗终于醒了。
“呼,还好你没事儿。”
“你是谁啊?你救了我吗?阿爸阿妈呢?”
“哦,我叫蓝箫潇,听见你喊救命救过来救了你。这大热天的没啥人游泳,人家都怕晒,要不是我你就麻烦了。”
“谢谢你。”
“叫我箫潇就行。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喻朗朗,和阿爸阿妈来的。”
“听你口音像是外地人。”
“我来自云南。”
“这样啊,好吧,走,去找你父母。”
“朗朗,我的孩子,你怎么全身湿透了。”
“我不小心掉到海里去了,这位哥哥救了我。”
“幸好是在浅水区,不然我也没办法了。”
“多谢你啊。”
“孩子,你太不懂事了,让阿妈操心啊,你要是出个啥事我和你阿爸怎么办哎。”
“阿妈,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
“好了阿姨,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恩人啊,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赶着回去呢。”
“箫潇哥哥,你真的要走吗?”
“朗朗,以后要小心点。”
“箫潇哥哥,是我忘了带良菁老师给的救生衣了,我太大意了。”
“所以啊,今后多注意点。”
“再见了箫潇哥哥。”
“叫我箫潇就行。”
“好吧,箫潇,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过两天我就要回家了,我难得来一次。”
“这样啊,那我答应你,这两天陪你好好玩,你说行不?”
“哇,那太好了箫潇,我们拉钩。”
海水依然看似平静,不过朗朗是吓怕了,不敢再下水。
箫潇给朗朗买了一件游泳衣,云南来的没见过海的孩子不知道这件衣服咋做得那么露,背都罩不住。
“穿上试试。”
“不穿。”
“朗朗,箫潇来教你游泳,你以后就都不用怕海了。”
“箫潇你教我?好,我相信你。”
朗朗穿着游泳衣,带着救生圈下海了。
“看,腿摆起来,双手向后划,克服水的阻力,你会感到身体慢慢浮起,不要乱动弹,人和水的密度差不多,要尽力漂浮。屏气,换气,不要让水灌进你的鼻子嘴巴。”
“我学着啊。”
朗朗试了几次,效果很不错,过久一会儿竟然能自己游了。
“箫潇,我自己来,你不用担心我。”
“我反正在你旁边守着。”
“因为我只能教你技巧,而不能给你提供场地,你回家后还要勤加练习。”
“我知道了。谢谢你箫潇。”
“你就把我当哥哥一样,不用客气。”
“那咋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朗朗,箫潇跟你说,你的脚受伤了,本来不能游泳的,但这是安全区,在你不认识的海洋面前,受了伤绝对不能碰水,会有危险的。”
“箫潇你懂的真多。”
玩了几天,朗朗就要回去了。她很喜欢箫潇,所以不舍得,而箫潇也同样不舍这个脆弱的妹妹。
“朗朗,八年以后,你再回来。”
“好的。”
转眼朗朗已十八岁,她一直记着八年前的约定,乘飞机去了海南。
海风飕飕,吹起朗朗一头隽逸的乌发。箫潇你在哪儿?
箫潇曾对她说起家的位置,朗朗去了,不过等到的是箫潇结婚的消息。
箫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让我来,就是让我参加你的结婚典礼?
箫潇,原谅我无法带给你祝福,如果我们有缘无分,是上天让你救我再让你从我生活中消失。我不想这么痛苦。
沙滩上再次留下了朗朗的脚印,只是这回却是心酸。不用去了,箫潇,再见。
朗朗给箫潇寄了封信,就走了。
箫潇看见信时,疯狂地跑去海边,海边只剩几个凌乱的脚印,朗朗,你来过了么?
朗朗你误会了,箫潇举办婚礼是不错,可是你知新娘是谁么,是你啊朗朗,箫潇已征询过你阿爸阿妈和我父母的意见,这八年我们之间的来往真诚而坦然,朗朗,我在救了你以后就决定要一直保护你。你竟然不相信我,留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朗朗哭了一夜,箫潇也找了朗朗一夜。
后来,朗朗又给箫潇寄去一封信,信上说请箫潇代为照顾阿爸阿妈,自己感激一生,而她自己的去向,却不明了。
箫潇心碎了,本想给朗朗一个惊喜,却不想弄成这样!
其实朗朗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麻烦箫潇,她在半个月前已查出自己患有心脏病,这样一个病得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怎么可以去拖累箫潇呢?
在知道真相以后,朗朗的心已碎了,她不愿放弃美好的一切,这样美丽的世界啊,她也许应该做点什么。
箫潇发疯一样地满世界找朗朗,最后终于在海边一隅找到了,朗朗还是舍不得走,她望着箫潇的家,想多待一会儿,但又必须与箫潇拉开距离,可自己的阿爸阿妈也不能照顾了,她决定把所有苦都担在自己肩上。
“你为什么不来参加婚礼?”
“我……我以为你见异思迁了!怎么!”
朗朗大声哭喊着“你这个没良心的,给我滚,你说好了的,见我,却是骗我!”
“朗朗,今天,你是新娘。”箫潇一脸温柔地说。
“我让你给我走!别让我看见你,净是骗人!”
箫潇不知朗朗为何如此反常,只是安慰。
朗朗扑通一声跳进海中,一下子就游得不见影儿了,箫潇慌了,也跳进海中,却找不到朗朗。
八年来,朗朗已会游得一身好泳,幸好海水温和,否则一个带病体别说游泳,稍微动弹就会出血不治。
箫潇爬上岸,放肆哭,朗朗,为什么这样做?
从此无论箫潇怎么找,朗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了。
十个月后,箫潇收到一封信。
箫潇,谢谢你最初救了我,不过这次不行了,没有人能够救我了,我,不能够呆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你父母,若彼此情意还在,请代为照顾阿爸阿妈。感激不尽,不要再找我了,我会浪迹天涯,多做善事,了却这命运。
朗朗
这天,箫潇来到海边,他忽然发现,沙滩上,一堆小小的脚印,朗朗,你在我身边吗?这个足迹,多像小时候的你留下的。
这天,箫潇走后,朗朗真的来了,她爱这海,也爱八年前海边一场没有结果的邂逅。
然后,孤独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