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公园里,石桥上。
男子沉寂地站着,沉默地点燃一根最便宜的烟,吐出一个个烟圈。女子咬着嘴唇,紧紧抱着自己的帆布书包,眼睛迷茫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离筱,我要结婚了。”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抱着拳头,极不情愿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你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女子满眼泪水地看着他,“我就知道,当年的承诺,早已经被时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要结婚,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你也用不着特地跟我说。”
“对不起。”男子低下头,闭起眼睛,似乎想忘掉尘世的一切。“你没有对不起我,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好了,我该回去了,我……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我们约定去看电影。”女子擦干眼泪,丢下这样一句话。
“是吗?那……那就恭喜你也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另外,离筱,我们都把对方忘了吧,以前的生活也彻底忘掉。开始新的生活。”男子的眉头皱紧了。“那么,祝你和安梵凰都能幸福。我走了,要开始我的生活。”女子一路小跑跑出了公园,只为不让他看见她的泪是何等的无奈和悲哀……
他们都受伤了。
正文
当年,有一个女高中生,叫简离筱,她风尘仆仆从乡下贫穷潦倒的家来市一中,开始她的学习生涯。
她无疑是她们班学习最好的女生,很多人羡慕她甚至崇拜她。但是也几个女生看不起她的身世,成群成伙不搭理她,最大的娱乐是在背后说她尖锐的坏话,找她的毛病来作为自己学习中的乐子。其中,就有安梵凰。
安梵凰是一家大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从小就是小公主,有时候老师也让她三分哪。不过,她确实挺聪明,也多才多艺。从小就会吹葫芦丝、拉二胡、弹钢琴。她的那个腰缠万贯的父亲还在她生日的时候特地请了一个外国歌手给她唱生日歌。
就因为她走到哪里都受追捧都受尊敬,才忍受不了简离筱这样一个乡下土丫头学习比她好,人缘也比她好!用安梵凰自己的话来评价简离筱,就是“猪鼻子插葱——装蒜”。她总觉得这个乡野村姑和她过不去,处处装清纯,不论对谁都是一脸谦卑腼腆的笑。她恨死了简离筱。
以安梵凰为首,班里和简离筱作对的女生经常在简离筱的带领下去恶作剧简离筱。比如,她们会等教室里空无一人时悄悄卸掉简离筱凳子上的一颗螺丝钉;她们会藏起她的作业本,使她拿不出昨天的作业被老师罚站重抄十遍;她们还会趁她上课回答问题时偷偷拿走她的板凳,使她摔倒在地上;她们会故意使坏在宿舍里制造垃圾全部踢到她的床底下;她们会在她的饭菜里胡乱放调料……不知道这高中三年间,简离筱吃了安梵凰多少的苦头,可是她没有记恨安梵凰,更没有告诉老师,见了她们还是一脸谦卑的笑容。这使安梵凰更加讨厌她,对她的恶作剧也越来越变本加厉。
那一次大休回家,正碰上阴天。简离筱想快点回到家里,不然下大雨就糟了。可是当她从车棚里牵出自己的自行车,后轮胎被人扎破了,漏气了。她知道这是安梵凰她们做的,但是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她拿着车钥匙急得直掉眼泪 。
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递给她一张薰衣草味道的纸巾,那香气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泪眼朦胧中,她认出来了,那个男孩儿正是她同班中学习最好的男生韩威洋。韩威洋蹲下仔细查看被扎破的后车胎,作案工具是散落在地上的几个零星的铁钉。他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无奈地笑笑,尴尬地挠挠头:“抱歉啊,这个修补技术太难,我还不会。”末了,他又急急忙忙地说:“看来你今天是走不了了,你不如找家旅馆住下明天再走?”
“不行,”她抽抽噎噎地回答,“我爸妈都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不能不回去……他们肯定很担心……”“那……这样吧,我带你找了修车的摊儿帮你修修,尽量让你在天黑前赶回家。”韩威洋说着就要牵着自行车走。
“不行不行!”她抓住自行车的把手,拼命摇头,“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了,没有钱来修理自行车了……算了,我还是步行走吧……”“不可以啊,你步行得等到什么时候,,快要下雨了,你得在半路上淋感冒。钱我帮你出,别废话了走吧。”
“钱……钱我回来会还给你的!”简离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修车铺,修车的师傅捯捯饬饬,满头大汗才算修好了车子。结账的时候,他向韩威洋要了50块钱。简离筱咬了咬嘴唇:“韩威洋,钱我一定会还你的!”“你这说了第二遍了!”韩威洋笑笑。“我爸说,一分钱都不能欠人家!不要向别人借人情。”简离筱很认真的说 。
“你还挺认真。好吧,你回来把钱给我。”韩威洋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你知道是谁放你车胎的气吗?”“知道。是安梵凰她们。”她低下了头。“知道?!那么以前的那些事情也是她们干的?”韩威洋气得跳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去告诉老师呢?那些女生真是变态!”“我怕伤了大家的和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简离筱站起来,“不说了,我走了。再见!”“等等!”韩威洋叫住她,解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下雨了,还是穿上保暖的外套吧!”“不行!这是你的,我拿走了,你怎么办?”简离筱不肯要。“没事儿,我家就在马路对面。倒是你,一个人骑车回家,小心啊!外套你大休回来再还给我吧。我又不着急穿。”
韩威洋说完就走了,简离筱只感觉很温暖。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久违的温暖。
没想到,韩威洋帮简离筱修车、送外套这件事不知被谁告密,班里穿的沸沸扬扬,简直炸锅了!那些男生不怀好意地议论,女生一肚子怒气。安梵凰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立刻杀掉简离筱。韩威洋是她的男朋友,怎么会和土包子简离筱有关系?
她的恶作剧来的更加频繁,时不时捉弄简离筱,变本加厉地欺负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她忘却了,她捉弄的那个女孩,是个有着谦卑笑容的女孩,是个体弱多病的林黛玉,是只心地善良的小兔子……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简离筱挺了下来。三年来,她受尽了安梵凰的折磨,也收获了韩威洋无微不至的兄长般的关怀。三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大学,终于甩掉了恶作剧!可怜的安梵凰,三年里一肚子坏水净想着怎样捉弄简离筱了,成绩大滑坡,连大专都没有靠上。不过她有个有钱的老爹,花重金让她上了北大。——这是安梵凰特地要求的,她不能这样便宜了简离筱!
韩威洋他考上了复旦大学,他也正式和简离筱表白了,一对情侣就这样产生了。他喜欢用鼻子嗅闻她带着薰衣草味道的发香;她喜欢在夕阳下听他念写给她的诗歌;他喜欢在她的生日买上一大束鲜花献给她;她喜欢在厨房为他做拿手好菜;他喜欢看她出糗的傻样儿……
但是,他们沉浸在爱情里的同时,忽略了在那阴暗的角落安梵凰的嫉恨。
四年大学时光一晃而过,韩威洋打算先出国学习一番,回来就迎娶简离,但是,厄运自此开始。因为产品找不到市场,韩威洋父亲苦心经营的企业倒闭了。一下子,韩威洋由天之骄子变成了落寞穷小子。但他安慰父亲,大不了不去留学,在国外找份好工作然后成家立业。不料,结婚前几天,父亲突然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他不要和简离筱结婚。因为,安梵凰的父亲掌握了韩威洋父亲工作间走私犯罪的证据。他有一个要求:韩威洋必须放弃简离筱,与安梵凰结婚。
“父亲……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答应离筱要娶她……婚姻是人生大事,这可不是说变就变的事情啊!”韩威洋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怒吼着,“再说,我和那个叫什么安梵凰的没有一点感情基础,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她凭什么拿这个来要挟我?!”
“儿子呀!爸知道你和离筱是真心相爱。爸,爸也不想的啊……安总说了,你如果答应和安梵凰结婚,他不仅不会告发我,还会帮助我东山再起,你出国的事情也有盼头了!安梵凰姑娘也挺好的!儿子,人生在世,爱情是过眼云烟,有权利和金钱才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我锒铛入狱吗?”父亲抓住韩威洋的胳膊,痛哭流涕。
他动摇了,也许,父亲的话是对的。
韩威洋找了个日子把简离筱约出来,尽管他是多么不想结束这段恋情。
“简离筱,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解除婚约。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韩威洋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感情,口气生硬。“什么……威洋你怎么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肯定是愚弄我的对吧?你不能抛弃我……”简离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不要固执。你又穷又丑又没气质,娶你简直是个笑话!我已经有别的女友了!赶快消失在我的世界!”韩威洋不忍心正视她的脸,悲痛欲绝、不敢相信的脸。“啪”!一个巴掌重重甩在韩威洋的脸上,简离筱哭着跑走了。韩威洋站在那里,悲哀至极:对,就是这样。这一巴掌最好打断你我之间的情谊。离筱,对不起。希望你能忘掉我,这个深深伤害你的男人。
失恋的滋味,是旁人无法体验的。爱情的苦果,到头来也只能自己品尝。简离筱回到租房里,从木匣里翻出了她和他的照片,他给她写的诗歌,他送给她的土星珍珠项链……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受着那个人的余温。他,曾经以他温暖的怀抱,帮我找回了心脏,可现在,那些海誓山盟却变得一文不值!
他结婚了,和安梵凰。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红地毯上洒满了玫瑰花瓣儿,旁边的饭桌上铺着一层美丽的桌布,干净的碗碟里盛着美味佳肴。主持人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客人欢呼祝福,新娘美丽娇羞,新郎英俊潇洒。但是,这就是幸福吗?韩威洋穿着雪白的西服,胸前佩戴着“新郎”的红花:我爱过吗?爱过,但却不是身边的这个人。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离筱,对不起。
但是,他不知道,离筱来了。就藏在他婚礼的某个角落,独自伤心。纸巾擦不完她的眼泪。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苦笑着,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这段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落花散尽,红楼之恋不过美梦破灭。
她去了薰衣草花田,看到了大片大片薰衣草在微风中摇头。
她看到了守护爱情的悲哀。
她看到了书里的林黛玉出来葬花,她听到了她的《葬花词》。
也许,平淡的爱情最珍贵。我和他是永远也不可能了,就让林黛玉孤独地葬身花田,在梦中遇见他。尽管她的爱会灰飞烟灭。薛宝钗,一定会好好照顾贾宝玉。林黛玉,也就不再有悲伤了。
她将所有和韩威洋的照片拿出来,撕碎了;将他为她写的诗歌拿出来,撕碎了……所有回忆全部散落在这块薰衣草花田中,不复存在。这就是薰衣草谱出的悲伤情调,世间另一曲红楼恋。
她一个人迷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家在何方?她感觉到心痛。她听到近处焦急的喇叭声,一辆车朝她行驶过来,但是,她躲不开了。好痛,好想睡觉……
她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喃喃自语。
医生说,她失忆了。把过去那些悲伤的,快乐的,全部忘记了。忘却过去,似乎真的很好,她就不用烦恼了吧。
结局
简离筱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花,感到一个人很寂寞。她轻轻吟诵起了一首以前熟悉的小诗:
若问世间离情
两情相悦却终生不再相见
可悲,可叹?
所有爱埋在心田
一生为君等待
有个人在原点等你
即使全部忘掉
也要在一起
因为红楼恋亦不是梦境
她吟哦了很久,感觉很熟悉,这首诗里面的熟悉的温暖让她窒息。
过了好久,她发现自己哭了,一种咸咸苦苦热热的液体涌上心头。泪光里,她看见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到让她刻骨铭心的身影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