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独卧荒山听雨泣风号。
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走在下雨后的泥路上,我的脚抬起来又放下去,在我的身后,鞋印粘在土地上被一层黑色的水填满。我的脚就这么抬起来又放下去,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原来我一直在重复着走自己走过的路。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醒过来,像一个缓慢的渐进式,每清醒一分就会忘掉一些,完全醒来后已忘得差不多了。由于冬天的昼短夜长,我漂浮在周遭的一片黑暗中,还保留着几分不真实。
我在后来的某一天里看完了维尔高的短篇小说集,里面有一篇文章,叫《梦》。
我就这么突兀地想起来了,在他的字句行间里,那个诡异的梦境又再次显现和他的部分内容叠合。
我一字字观察着他后面的语句,就好像以上帝视角继续延续我的梦,我未完的故事,我的内心影射。
他所描述的血腥、残暴、悲苦和麻木,我就像置身其中。其中的某个黑人用棍子狠狠地打向我的脊柱和我的肚子,我抱着头呻吟,长一声短一声。我还会跪倒在地上,乞求原谅。我的脸颊惨白,我的身体浮肿,我流着血和脓,身上有疮。也许我向前走。我背负着重物,行走在维尔高的梦里,或许是我的梦里。
你懂吗。
我的梦都是基于现实的光怪陆离,却似乎弗洛伊德都没有办法解析。
过于世俗,过于眼高手低。
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把自己的理智从衣架上取下来放回脑子里,好面对这个世界不至于做出过于幼稚和疯狂的举动。然而我每一次醒来都会感到失望,我竟还在个地方没有离去,可是并不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我厌倦了,疲乏了,身躯是将要发臭的皮囊,精神却散得像豆花。我多次问自己,你想怎么活。你将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答。正如我无法改变生活诸事,无力转变人生轨道。
我就这么活下去了,曾雄心满怀,到头来也不过是碌碌无为。曾经,我是说曾经,在我还没有认识这个世界时,我也有过征服世界的勇气。但我将终其一生认识那个自己,千疮百孔,面目模糊,软弱悲哀,冷漠孤寂。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曾有幸读到过苏东坡在札记里的一段话,羡煞旁人——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青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岔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他又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头戴斗笠,手扶犁耙,立在山边田间的农人,或许还擅于作诗,击牛角而歌。
那时候,我是真的很想过这种生活。
也只是想想罢了。
[如食之有蝇,吐之乃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