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起灰布衫的时候
记忆中金色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的那些午后,是我如今微眯着眼回忆却再也回不去的场景。
“收旧瓶子、旧报纸、旧电视……”那时,我家还住在被评为二级危房的平房里,门上褐红的铁锈没有刮去,墙壁的砖块上还长着青苔,厨房外的电线上结着蜘蛛网。我不知道这声吆喝是什么时候被记住的,也不知道那个穿灰布衫的收废品的人是何时出现的。
“怎么只有这么点钱?我攒了一年的纸箱就值这点儿钱?”
“现在行情不好,不能再多加钱了。”
“行情?就你这种收破烂的,还能叫行情?”
刺耳的女人声吵醒了我,我趴在窗户上向下望去,是收废品的人来了。争吵已经停止,我看见他将一袋纸箱扛上了三轮车,骑着车离开了。大概从那时起他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每天中午两、三点的时候,他都会骑着三轮车在我家旁边的小坡上转悠。
他只是在火热的夏天来,穿着一件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衫,像是灰色,他将麻色的裤子卷起直到小腿处,脚上永远是双破旧的黑布鞋。脸被晒得焦黑,汗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处,他才会腾出一只的拿起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两下,看见别人他几乎不怎么抬头,我很难看到他的眼睛直视别人,只是听到嘴唇动后发出的低沉声音。那一声声吆喝声不知缘由的被我记住,却只是来自于一个并无交集的人。
很久很久,自我搬到楼房来住的时候,这些似乎都被我遗忘了。青苔、蜘蛛、地窖里的老鼠、门口看门的张爷爷以及穿灰布衫的人。
那天中午我在卧室里午休,突然听到女人骂道:“我攒了一年的纸箱就值这么点儿钱?”低沉的声音传来:“现在行情不好,不能再加钱了。”
一个翻身,我飞奔到阳台窗户向外望去,是一个收废品的人拿起纸箱向外走的背影,想都没想,我穿上衣服跑下跟在那个人的后面,却没有上去问候的勇气。
他没有穿灰布衫,脸也并不是很黑,三轮车也不见了,代替他的是辆电动车。突然觉得他不是灰布衫了,只是从心里一下子反应过来不是了。
望着那人骑车离开了,我的眼泪突然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了一样。
我怀念门上的铁锈,怀念砖上的青苔,怀念厨房外电线上的蜘蛛网还有那个穿灰布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