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②

　　从某一时刻起我的世界只剩黑白。仿佛搁浅了太久的画面渐渐风化成落满灰尘的老照片，仿佛太多闪光灯缭绕下刺痛眼睛的短暂性失明。黑。白。这两种不算色彩的色彩，贯穿着我的生命，开始只不过略有突兀，然后渐渐习惯。

　　

　　黑板上，一行行煞白的粉笔字，在反光下显得过分夺目，尖锐地嘲讽着我的失败。那一刻我仿佛变成通体透明，一道道目光变成刀子一般犀利，插入我的身体，越陷越深。我装作满不在乎，却终于耐不住脸上无端的灼烧，渐渐低头。

　　

　　我输了。输得很彻底。直到那时我才醒悟原本自己爬得太高，带着一路上喜悦的心情，无数粲然的笑脸，背负许多人期待的目光去遥望远山含黛，期盼自己的视线里能出现除了黑白以外的东西。可是在巅峰我却猛然坠入谷底，自由落体的感觉不错，可惜只是瞬间。之后我就遍体鳞伤地躺在那儿，吃力地望向苍白的天空漆黑的山谷。一如既往的黑白。

　　

　　那天我只顾着逃离，若不是我匆匆躲过朋友们潮水一般涌来的安慰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角落里很没有温度的声音紧紧抓住我的耳朵，继而彻底摄住我的心扉。

　　“成绩好了不起吗？看起来她们就有资格做班级狗咯。这种人少点好！这下好了，看看老师怎么说！”十分轻松。

　　我的手蓦然与冰冷的墙壁分离开，竟戏谑地微笑起来。那声音还是像蚊子嗡嗡一般在耳畔逡巡不去，我越来越用力地捂住耳朵，如喝醉了酒，走路都开始踉跄起来，一节节的楼梯在脚下软得像水一样。

　　

　　人是愚蠢的动物，竟会在眼前一片色彩斑斓时去追求单调的黑白，而后又拼命企盼回到最初的模样。然而当我发现四周一片虚无，抬头仰望居然看见她们依旧粲然的笑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一丝一毫带着诚恳意味的怜悯，似乎我罪有应得。那些许多期待的目光此时变成惋惜，可怜或者愤懑，但都只是望着，任我独自慢慢沉入寂寥最深的深海。我终于知道最深的孤独不是黑白，而是你只能看到自己。

　　

　　教学楼的回字形布置让它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而我便是其中一个囚犯，自顾自在漆黑中狂欢。走廊传来近乎刺耳的欢笑声，显得有些放荡不羁格格不入，刹那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皱眉，却满心羡慕。微风过，装作把凌乱的一绺头发挽到耳后，被风吹出的泪整齐划过脸颊，是苦涩的味。

　　多久以前我能像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眼光。那时那个天真的孩子不会预料到往后会被自己戴上沉重的桎梏，穿上冷硬的盔甲，忍受虚假的伪装，用所有快乐来换黑白充斥的世界。

　　脚下湿滑的苔藓被我使劲蹂躏，慌乱中我发现原来自己的灵魂一直驻扎在那个有声有色的瑰丽世界，一如初心。其实尝试着回到原点不一定是退步，只是追寻的方向错误。

　　终究语不成调。再次慢慢爬起，仰望看似高不可攀的我摔下的山峰，我撕扯碎不堪的过去，让它成为在风中吹散的沙尘。一步一步重来。希望会有那么一天，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灿烂阳光渗入我黑白底片一样的画面，我的瞳孔会突然感觉刺眼的光照得突兀，然后渐渐习惯。然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