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株菩提
金中河西 七年级 吴鑫淇
三十三重玉殿,三十三道金门,三十三把银锁,三十三层云天外,我苦修无果,不知春秋。
那一日,佛祖许我入凡做一株菩提,重诺定不虚此行。临行前,佛祖对我说:“世间百态,万般人心。”
我化作一缕云烟,从浩荡长空蜿蜒而隐匿下,星月大海奔腾直击,百川万木灵气喷发。我以一个神的姿态临驾万物之上,又以一株菩提的微渺隐匿众生之中。我闭上眼,随风落入斑斓市集中。
千万年以前,每一个人都是一朵花。深宫里的每一个人,无论贵贱,都被枷锁囚于金丝笼中。她们木纳地生长着,披着沉重的荣耀。
我于宫墙之内,也摆脱不了囚徒的命运。我忘了这是什么年岁,只知道数个春秋之后定有血雨腥风席卷这里,窗棂边梳洗画眉的姑娘定会在枕边行泪中死去。我还知道,这里是大明,是朱家的天下。
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疯狂想抓住魔鬼心,而那个黄袍加身的魔鬼,吞噬着每一个人的灵魂。我不解浓妆下苍白的面孔,是怎样迷失在金权的无退追逐中。红墙里焚烧的青春,青帐里连绵的眼泪,干枯在一个名为“帝国”的巨大漩涡里。
一朵花,在其幼苗时放入一金币与其共生,久而久之,花的藤蔓必会将金币包裹在怀中,虽然花明白金币中的毒终有一日会摧毁她的一切,但她又绝对无法离开腥甜里痛苦地狂欢。当一枚金币的毒无法满足花疯狂的欲望,花便会将蔓伸向另一枚,她会千方百计杀死拥有金币的花。而一个盛世皇帝,便是万亿金库的拥有者,白缕下,是无数含泪枯萎的花。
这就是凡人所无奈的命吗?哪怕是一点点微薄的欲望,都会被帝国滋养得无限贪婪,而她们用生命换来的呢?不过是一片曾经。
我不屑凡人,哪怕我只是一株寄人篱下的菩提。我厌恶她们的贪生怕死,爱慕虚荣,厌恶她们把灵魂草草埋葬,留下肉体度过朝朝暮暮。
我阴沉在围墙的角落,等待着佛祖的召回。
几年后,一队冰冷呆滞的百姓被官兵领到了这里,他们呆滞地翻动着铲子,推倒了临墙,从他们夹着哭腔的谈话中,我知道,这里将动土修建帝王的陵墓。
每一朵花凋谢后都会回归泥土,化作十里春风。僵硬的皇帝被裹上金丝万重,伴着群众假惺惺的哭泣,这朵不寻常的,也中毒最深的花告别了他的曾经。现在,他只是一地枯萎的忧伤,作为代价,他的灵魂永远无法入土为安,永远被困在浩大的陵宫中。
我被官兵留在那儿,淹没在繁密的山林中,沉寂在无边的岁月里,守着王朝的余辉,守着身侧陵墓下的帝王。
一守,便过了千百年。
当我再次见到人群时,我无上荣耀的老朋友定陵已经被打开了,一大队的考古队员将我连根挖走,我很疼,每一片叶子都在颤抖,我炽痛在过往人群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中。
我被埋在了一个大阁中,四周只有静默的嚣张的高墙,没有一丝风能够吹来,叠加的砖石压得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有鲜血涌出。我只是一棵树,一棵老树。哪怕是满地狼藉,我也无法移动一步。我很想有个人,哪怕或是一只鸟,捡捡我身边的垃圾,它们使我战栗、恐惧!
从无数陌生的面孔中,我才知道,这座城叫北京,一座错过了就再也无法相遇的城市。
我远远地望见了天边闪耀的玻璃大楼的金光,我浅笑了一下,我知道花从囚笼中走出来了,他们充分意识到了花的高贵,生灵万物好像就本该臣服于他们,万物的生杀理应握在他们手中。
花的千般情长,万般无奈,佛祖让我收入眼中。
我悄悄地沉睡在了明十三陵熟悉的空气中。
我只是一株菩提,我参透了慈悲。
花只有挣脱了凡间无形的枷锁,与天地平行,才能真正地绽放,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没有随佛祖归去,只是留在明十三陵。
守候着,等待着。只是一株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