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蔷薇要救蓝灿,不为别的,就为了小家伙那只与众不同的嘴壳。
粗看梅里山鹰,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弯钩状锐利的嘴喙、琥珀色流光溢彩的鹰眼、深褐色强有力的翅膀、镶嵌着白条的尾羽和紫红如树皮般的脚爪。可如果用心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一只梅里山鹰都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长相和特征。
譬如金蔷薇,其他鹰腿羽呈淡褐色,而它的腿羽却呈金黄色,当展翅飞翔时,腿羽蓬松如盛开的蔷薇花。再譬如哥哥鹰金追,刚刚长出绒毛的羽翼上,有两道不规则的金色斑纹,完全可以预言,当它能够翱翔蓝天时,那羽翼间两道金色斑纹犹如闪电在天空遨游。而弟弟鹰之所以起名叫蓝灿,就因为那只别致的嘴壳。其他鹰的嘴壳,一般都是黄颜色,绛黄、土黄、杏黄、金黄等等,总是以黄为主基调,所以日曲卡雪山一带牧民习惯地将梅里山鹰叫做黄嘴鹰。弟弟鹰的嘴壳却呈金蓝色,就像孔雀翎那么鲜艳华丽,这在梅里山鹰里是十分罕见的:这当然是遗传基因所造就的。金蔷薇的丈夫,那只名叫蓝嘴钩的雄鹰,就长了一只金蓝色嘴壳。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取向,对梅里山鹰而言,嘴壳的色泽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
从鸟的身体结构说。嘴喙位置在最前端,两只鸟在树枝上相对而立,首先看到的就是对方的嘴壳,因此嘴壳的形状和色泽在鸟类的择偶活动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梅里山鹰喙形大致分四类:圆弧状、尖弧状、尖锥状和鱼钩状,最次是圆弧状,最佳是鱼钩状;喙色也大致分四类:土黄、杏黄、金黄和金蓝,下品是土黄,上品是金蓝,依次排序。事实上,鹰的喙形、喙色不仅具有审美功能,而且也是与其身体状况和狩猎能力密切相关的。圆弧嘴,难饱胃;尖弧嘴,食杂碎;尖锥嘴,吃鸡腿;鱼钩嘴,啄兔崽。喙土黄,病慌慌;喙杏黄,跳蚤狂;喙金黄,体健康;喙金蓝,子孙壮。金蓝色鱼钩嘴,无疑就是鹰中的极品了。
所以,当春暖花开时节,还是姑娘鹰的金蔷薇第一次见到蓝嘴钩时,视线就像遇到磁石似的被对方那只魅力四射的嘴壳吸引住了,从眼睛到心怀,爱情的种子迅速发芽,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当蓝嘴钩在它面前跳起求爱舞蹈,做出想要与它成为并蒂莲、连理枝的姿态时,它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实践证明它的眼光很准,蓝嘴钩不仅具备高超的狩猎本领,还是一位非常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两“人”世界时,当夫妻比翼双飞外出觅食,遇到殊死反抗的兔或有母羊看护的羊羔,都是蓝嘴钩率先发起攻击,把安全让给妻子,把危险留给自己。寒意料峭的夜晚,蓝嘴钩会撑开宽大的翅膀,让它躲在羽翼下,给它无限的柔情和温暖。当它产下两枚蛋后,每逢刮风下雨,蓝嘴钩厚实的背就是为宝贝蛋遮风挡雨的伞。当它开始抱窝时,蓝嘴钩便独自挑起外出觅食的重担,在漫长的一个多月的孵卵期里,雾雨雷电,无论天气如何恶劣,也会想尽办法捕获猎物,从没让它挨饿。难能可贵的是,每次蓝嘴钩将猎物带回鹰巢,都让它先啄食,在它啄食猎物时,蓝嘴钩便会小心翼翼蹲到两枚蛋上去,学着母鹰的模样抱窝孵卵……在山鹰社会,这样的好丈夫、好父亲,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可以这么说,从组建家庭这天开始,金蔷薇对蓝嘴钩的爱与日俱增,真心诚意地想和蓝嘴钩永相厮守,白头偕老,做一辈子夫妻。
遗憾的是,就在弟弟鹰蓝灿出壳那天,发生了让这对感情笃深的山鹰伉俪阴阳两隔的悲剧。
蓝嘴钩的死,也死得不同凡响。那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日子,漫山遍野塞满了浓得像牛奶似的白雾。对梅里山鹰来说,不怕刮风不怕下雨不怕下雪也不怕落冰雹,暴风再猛烈,鹰强有力的翅膀也能在疾风中自由翱翔;雨下得再大,羽鹰上那层油质薄膜也能有效抵御雨水侵袭: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鹰也能在雪中飞行;即使落冰雹,也伤害不到山鹰强健的身体,可以这么说,梅里山鹰是能全天侯飞翔的猛禽。最让鹰畏惧的是大雾天气。鹰非鹫,鹫靠啄食腐尸为生,鹰以捕捉活物为生。鹰的狩猎程序大致是这样的:鹰在高空巡飞,发现地面或空中的猎物,就扑飞下去,用道劲的鹰爪抓住正在逃窜的猎物。在狞猎的一连串环节中,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发现猎物,只有首先看见了猎物,才谈得上追击、搏杀和攫抓。鹰的视线堪称一绝,比人类强多了,在千米高空可以清晰地看见地面草丛里跳跃的灰兔,但却无法穿透浓雾,所以遇到浓雾天气,鹰往往就会饿肚子。
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雾,连续两天两夜,雾罩山峦草原,雾锁日月星辰,天地一片混沌。蓝嘴钩两天没出去狩猎,金蔷薇两天没吃到食物,饿得头晕眼花。对鸟类而言,抱窝是劳心费神沉重的苦役,不亚于人类的十月怀胎。为了持续不断地向宝贝蛋输送热量,四十来个日日夜夜,母鹰要一动不动趴在窝里,须臾不敢离开,更辛苦的是,为了让宝贝蛋受热均匀,平安出壳,母鹰隔一段时间就要轻轻翻动宝贝蛋,尤其在湿冷的夜晚,母鹰几乎隔十分钟就要翻动一遍腹下的蛋,很难睡个囫囵觉。一茬窝抱下来,母鹰往往会因为体力严重透支而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