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者与十一号食鸦子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看见过海，那海里不栖鲛人，不住鱼群，这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死亡深处的花，血一样的色彩，像是有一年记忆里散漫雪地的血，又像是往日里见到的夕阳，夕阳的光，将某个人素色的靥，渲染出光的颜色 | ||
◎ 独白者与十一号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看见过海，那海里不栖鲛人，不住鱼群，这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死亡深处的花，血一样的色彩，像是有一年记忆里散漫雪地的血，又像是往日里见到的夕阳，夕阳的光，将某个人素色的靥，渲染出光的颜色。
那是血的颜色。
那么多年来我所遇见的物事，都有血的颜色。
真好玩，是每个人呢，当他们死去，那些血，会不会消散呢？
咿——
不要啊不要啊——
不要啊……
——那些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
暗沉的眼中再也听不见风的喑哑。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要死了啊。
虚虚实实，浮浮沉沉，那是什么东西，我曾经无法明白，那时候我真是透明的呢，透明的我藏匿在声息里，我观察着，我微笑着，我怨恨着，我冰冷着。
欢喜，发现，悲哀，苦痛，憎怨，淡然，冷漠，微笑，欢喜。
我的人生，就像是个圆。
无限循环，循环往复，悲哀的，伤心的，闲适的，愉快的。
我是谁？
——中断。
意识飘浮在空气中，这冰冷的气体竟如此甜美，我没有名字，所以我终将孤独。
我是某个人的意识，某个人的执念，某个人的一生。
我观察着，我微笑着，我怨恨着，我冰冷着。
欢喜，发现，悲哀，苦痛，憎怨，淡然，冷漠，微笑，欢喜。
欢喜，欢喜。
不要哭啊，不要走啊。
我亲爱的——
——中断，传输已中断。
嘻，你被骗过吗，被骗过吗被骗过吗，没骗过的话就不要反驳我。
说话时要正视我，微笑时要告诉我，被杀死时要还给我。
唉，不要走。
请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不要躲闪，不要逃避，因为我是你最深处的自己。
要明确态度哦。
呐，我问你，死掉，好不好？
咿——
——不要啊不要啊。
被杀死时，你一定要笑着啊，要笑着，被杀死啊。
嘻，你看，别摆起架势。
你在笑呢。
你被骗了……呢。
真可怜呐，是谁骗了你呢。
是谁呢？
是谁呢……
不说么。
啧——
——好孩子。
真是一个，好孩子。
男人把手伸长，想要去把窗户关上——风正从未关好的窗户灌进来。那窗户外一片雪白，是下了雪的样子，雪色浸染，一层层一寸寸，处处都是雪的颜色——白的，黑的，红色，棕的。原来雪下得真大呐，于是才融化得这么慢，所以才温暖得这样慢。雪的融化就是死吧？——诶呀，死得真可怜。
天气真冷，寒冷得寒气深入骨髓，刺痛未愈合的伤。
可恨、可恨、可恨，就像守门人所说，这样的一切，包括记忆，包括欢乐，包括怨恨，包括微笑，包括仇人，包括朋友，都太可恨了。
只要是能支撑着他生存下去的东西，他都恨。
他都恨。
男人努力想把手伸长，然而那双漆黑的布满伤口的手却无力地瘫软着，他觉得他就像是溺水者在水中挣扎——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妈妈还活着——他曾经失足落水，他在水中哭喊，他在水中挣扎，像只浮沉的小小的鸡。妈妈冲进水中，然而他却抓不住她，妈妈黑色的长发在急淌的水中漂流，像是一朵柔和的黑色的云，美到极致。
你要死了呐……幻象消失。
男人摇摇头，头好重，身子也好重，好痛啊，好痛啊，每一寸都在痛，一针针刺入骨髓的痛，不是寒冷哪，是痛啊。
他要死了吧。
他突然笑了。
死前的人都会生出幻象的吧？——诶呀，好恶心哪。他心中生出一丝嫌恶，又生出一点嫉妒，那些雪，多好啊，死的时候，阳光正照着你呢，暖暖的，真是舒服哪。
他想起来有一年他向某个女孩告白，那个女孩的脸突然就红了，然后她说，我……我妈……我妈不让。他笑了笑，怕什么，大不了咱俩私奔。女孩的目光他至今还记得，如同突然间冰川融化，万物生长，一点点的光在她眼中生出，如同星辰。
那抹笑收得悄无声息。
要是……那时候没有回家就好了……要是……那时候他马上带她走就好了……要是那时候，他……她……没有分开就好了。
因为他选择先回家，所以一切都不好了。
因为回了家，所以现在他就在这了。
因为他回了家，所以未来都被封死了，一点缝隙都没有。
若允许他写下自己的遗书，他只会写一句——
11号，一个被遗忘了名字的家伙，有着悲哀往复的生活，一切快乐都是浮于雪的光，消散如同他的一生。
真文艺，不是么。
哈，哈哈，哈哈哈。
又起风了。
这时候的雪，没有光的温暖，会很冷吧？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
他以为，他要死了。
然而不——
他必须活着。
他是11号，旧的11号。
新的11号很快就会来了。
很快。
新的11号，他要等待这位“继承者”。
一直等待。
天亮了。
今日晴。
气力一点点恢复。他抬起眼，身上的伤已经溃烂，不久之后会生出蛆虫吧？他嫌恶地想。那是他自残所得的伤。
起身。
关上窗。
拉上帘。
此处唯有黑暗。
黑暗的房间黑暗的帘，有一个不喜光亮的人。他清醒地，面对自己的心魔——
由心深处生出的魔障。
笃笃笃——
笃笃笃——
懊悔突然从心底生出，那是灰暗的角落骤然被泼上的颜彩，一寸光辉一寸斑斓，陆离斑驳。他起身，看见门被打开，一个人，站在光的背面，他的身后是光，面前却是黑暗。他看不清。
他说：你好。
人说：你好。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人说：我忘了。
他说：原来我们一样。
人说：不，我们是不同的。
他说：你叫什么。
人说：我是十一号。
他说：你来做什么？
人说：留下来，代替你。
他说：别傻了，你快走吧。
人说：我说过，我们，是不同的。
——我是来代替你的，我想要留下来。
那个人轻轻笑了笑，极轻极浅。
 别问我这是什么，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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