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多少过错,又有多少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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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写给我最爱的歌——无关风月。
无关风月
玉楼春·樽前拟把归期说
《宋》欧阳修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梦里花落》
月色皎皎,冷冷清辉。我透过窗纸看到一片墨色浸染的夜空。相府灯火通明,嫡女沈念缘已经嫁与塞北王。
沈二小姐为丞相作诗一首,文采卓然……
沈二小姐说喜欢塞北的天儿,喜欢塞北的大漠……
沈二小姐……
不知何时起,我的身边总是充斥着她的颦蹙嬉笑。直到后来她入宫为官,我封她为四品尚仪,只为她能常伴我左右。过了新年,二月初二是个极好的日子,我想要封她为后,她等我多年,我盼她多年,她是念缘,沈念缘,沈相的嫡女。
她是如斯温软的人,令我甘于沉沦。
直到那天,我第一次向朝臣提起要册她为后,却不想遭朝臣反对,其父已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如果其女再为后,那则外戚当政,置天下于何地?是了,我如何拿万里江山社稷为儿女私情,纵使我贪恋她身边的温柔。
她嫁了,等了我八年之后嫁了。
天空很蓝,风很轻。她戴着我赐给她的鎏金步摇,足下蜀锦绣鞋步步生莲,嫁衣如血,容颜倾国。她在我面前盈盈拜倒。低声念:“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也许是春寒料峭,最后一句湮灭不见,我知道,那是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曾经,我说:“你相信我定不负你。”
她在我身旁红袖添香,眉眼如画,笑着应允。
曾经,我折红梅戴在她鬓角,道“等我登基,封你为后,定不让你韶华罔付。”
“我心不在母仪天下。”她眉目如画,那一刻,山河失色。
登基初,政通人和,百废待兴。她为我远赴南疆苗土,塞北西域打通交通脉络,如果无她,就如今日的我,如果有她,我才不觉未来茫然。她为我扫清一切龃龉,我却以何为报?竟是塞北王一纸和亲书。
我曾想,若不可封她为后,封为贵妃也要留她在身旁,只是她早已声震天下,最终得到塞北王的觊觎。朝臣反对,塞北王声声讨伐,那冰冷的王座却是那样无声地诅咒,她是喜欢大漠的,她会喜欢大漠的。终于用那凄艳的朱砂,写下了准奏二字,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那滴墨,红艳艳的,像一个残忍的伤口。
她嫁了,我知道此刻她已从帝姬的座辇换成了马车,在官道上一路向北,马蹄扬尘。她终于,不是我的了……
我颓然坐在案前,磨墨的侍婢灵巧聪颖,磨出的墨汁却不如她的细致,沏出的香茶不如她的口感香浓,她撒香饵的姿势不如她的窈窕活泼,她整理的书案不如她的整齐自在。
我又敢奢求什么呢?这王座有多少的无奈,我又如何知道呢?先帝在时曾对我说:“切莫奢求一心人,这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我错在早早把心给了她而不自知。
《只道寻常》
又一年仲夏。
一只灵巧的鸟儿落在我的窗棂,福公公如何驱赶也不肯离去,却独独落于我的掌心,那细巧的脚爪上绑了字条,熟悉的清瘦笔体。
“人之将去,思君难寐,速归。念缘。”笔力不足,我几乎可以想到她倚在窗前看鸟儿飞去,一个个太阳东升西落的日子,一个个云霞如梦的傍晚黄昏。
我要去塞北,纵使这是无关风月。
右相说塞北局势动荡,已有大战迫在眉睫的预兆,岂能因儿女私情罔顾一国大义,我握着字条在养仪殿站了整整一夜,那清瘦笔体在我脑海中万千次描摹临画,最终幻化成她的面容。这是一个局,一个以我的感情为筹码的局,在赌我敢否?
念缘,你已经为了塞北王而不顾我了吗?
愤怒与不知名的酸意交错丛杂,我把字条夹在书页中,再不观看,我怕自己会相信了她,远渡漠北。
纵然这是——无关风月的局。
一个月后,塞北上了折子,那黑沉沉的墨,写出那样伤心难以附加的语言:“塞北王妃甍。”
那一刻,山河失色。
原来……你没有骗我。
“人之将去,思君难寐,速归。念缘。”
“人之将去,思君难寐,速归。念缘。”
一次又一次,我辗转难寐,那清瘦笔迹在头脑中袅袅成诗,“我心不在母仪天下,我愿为你扫清龃龉。”
如今,我山河万里。
你偏安何处?
念缘,念缘。
我如何念起我们的缘分。泪水无声湿了锦帕,山河万里怎敌你美目流光?
再后来,塞北王起兵谋反,那森然的铁骑从塞北到上京一路势如破竹,又是一个雪夜,灯辉摇曳。长安已人仰马翻,眼见国都沦陷。我遣散了一众妃嫔,坐在养仪殿念缘常坐的位置,想象着她浅笑眉眼弯弯。
塞北王夹杂一身寒风冲入殿内,一柄长剑指着我的咽喉,他萨朗鹰一般锐利的眸散发出冷冷的光,映着夜将墨色泼满寒窗。
“你可知她等你多日,你可知她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你?你可知她临去时心灰意冷。”接着冷哼一声,“你如何知晓?”
我笑着,笑得流出了泪:“现在知道,虽然晚了些。但也值得我去。”我看着上弦月笑笑,从案几上拿出了玉笛——我曾无数次在夜里吹奏我们曾经一起琴瑟和鸣的歌曲。“我去找她了。”抬起下颚,露出咽喉。
这十年来的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在缅怀着她在我身旁,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无关风月》
庭外草离离
枯槁换青碧
只身天涯旅
山河斜相倚
我站在塞北大漠的边陲,那塞北的风吹起我的衣襟,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离开世界。她的石碑已洒满灰尘,她常常为我研磨的那块石砚仍不知故人已经离去。在一个个岁月荣枯中她细数花开花落,春秋朝夕。
我把玉笛横在唇畔,一曲从未敢向她吹奏的《凤求凰》袅袅未散,我的白衣被大漠掩了风华,我的乌发染了霜华,这一曲仿佛用一生力气吹奏,这一路塞北江南,我终于走过了她十里红妆,走过的路。
一曲终了,回音袅袅,我似乎听到了她在缠绵病榻时玉笛声残,残阳斜立。
整整一夜,我站在她的坟前,周围已经不见,我闭上了眼睛,你旧时的容颜浅笑依稀,仿佛看到你逶迤向我走来,那长长的裙摆是我为你做的嫁衣。
清晨时,墓前寂寥无人,一柄玉笛风华半掩。那无字的石碑,刻上了字迹:无关风月。
清风伴胧月 默然最后的相依
此生永离此别永无期
《后记》
夜将墨色泼满了窗。我啜了一口碧螺春,低声唤道:“念缘,磨墨。”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一天的你 容颜一如往昔
归来时一袭白衣曳地
墓碑的薄尘 为你细细拂拭去
轻轻放下那一支旧笛
闭上了眼睛 但见你浅笑依稀
吹一曲清箫一夜伫立
清风伴胧月 默然最后的相依
此生永离此别永无期
黄卷对青灯 纤纤影在旁
夜将墨色泼满了窗
恍然闻一曲 笛声的安详
当时只道 不过寻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