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散了逝去的尘》（7）

　　时间就像是一台推土机，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学生们推向期末考试的悬崖边。 　
　　四天过去了，对郗暅来说，可怕的不是期末考试，而是距离中考又近了一步。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待人宰割的鱼肉，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不过说实在的，郗暅倒还羡慕鱼肉，它们起码死得其所了，成了人类的下酒菜，可自己呢？充其量不过是块腐鱼烂肉，最终的归宿除了垃圾堆，那就是垃圾场。 　
　　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两天的期末考试呢？ 　
　　煎熬？痛苦？无聊？还是悲惨？ 　
　　也许全都有吧。 　
　　考完试后，老班破天荒的宣布，初三学生全部放一天的假。 　
　　当学生们都欢呼雀跃，恨不得敲锣打鼓，炸鞭舞狮庆贺终于解放时，突然地恍然大悟，想起老师刚刚说的话——放一天的假。 　
　　放一天的假？ 　
　　心中的疑虑还没有来得及问老班，老班就开口继续宣布道。 　
　　“后面几天就补课，直到廿八再放假，春节过完年，你们初八就过来，继续补课。” 　
　　“Oh——No!” 　
　　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鬼哭狼嚎起来，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吵吵吵，吵什么吵啊！”老班猛地拍了下讲桌，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你们不想补课，我还更不想补课！学校补课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就辛苦这一下下，这离中考还不到半年了，到时候你们考完了，考好了，想怎么玩，哪怕上房揭瓦我都不管你们！” 　
　　“切，放狗屁！”郗暅把头一偏，心里充满了不屑，“要上你家上房揭瓦，我看你管不管！” 　
　　“好了，大家收拾收拾书包，今天该值日的同学留下来做清洁，其他人可以放学回家了。” 　
　　老班的话刚一说完，坐在位子上的学生们就已经蠢蠢欲动，蹜蹜地离开了教室。 　
　　回到家，郗暅身心疲劳地放下挎包，换上拖鞋。 　
　　“回来了？” 　
　　从客厅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 　
　　虽然声音很平淡很平淡，但不知为何，一丝暖意在郗暅心中划过。 　
　　“嗯，”郗暅将挎包放到沙发上，再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凉开水，喝了几大口，“我爸爸呢？晚上又不回来吃饭么？” 　
　　“出差了，”眼睛不离开电视，看都不看郗暅，继母仍然保持着一张冷脸，“橱柜里有方便面，饿了自己去泡。” 　
　　“哦。” 　
　　走进厨房，打开橱柜，刚找到并拿出方便面，还没来得及撕开外包装，郗暅就听到客厅里突然传出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继母的吼声。 　
　　“郗暅！你给我滚出来！” 　
　　郗暅缓缓地走出厨房，像一个穿越地雷区域的士兵，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 　
　　“什么……” 　
　　最后一个“事”字还没有脱口而出，一个小盒子就硬生生地砸在身上，没有说完的那个字被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扼杀在了腹中。 　
　　郗暅低下头，扫了一眼刚掉落到地上的小盒子。 　
　　下一秒，所有的血液从全身集中冲向头顶。 　
　　“你居然翻我书包！” 　
　　郗暅咬牙切齿地拾起香烟盒子，怒视着继母。 　
　　“哼哼，”继母冷笑了两声，“不是我要翻你的书包，是你把烟放在外面，弄得口袋鼓鼓囊囊的，让人看了产生好奇心，忍不住想翻出来看看。” 　
　　“放你妈的狗屁！”郗暅气地将握在手里的烟盒子朝继母甩过去，“你他吗翻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气氛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被活跃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继母的脸抽动着迅速涨红，一双眼睛也烧得通红。 　
　　“你个小崽子，你抽烟老娘管你还犯法了不成！” 　
　　提起沙发上的挎包，继母歇斯底里地就向郗暅摔去，由于包里装了太多的书和本子，在飞行了一段很短的距离后，厚实地落在了郗暅的脚边。 　
　　郗暅捡起包包，心疼地捂在胸口前。 　
　　那包是妈妈生前送给郗暅的生日礼物，是最珍贵的东西，平常被磕一下弄一下郗暅都会心疼不已，这次被这样摔在地上，郗暅恨不得扑上去活活地将继母撕碎。 　
　　“你他吗再敢碰我东西你试试！” 　
　　“谁想碰你东西啊！老娘连你这个人都不想看到，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该你有妈生没妈养！” 　
　　像是有一柄利刃，又割开了心中那些年华久远的伤疤。 　
　　华丽的悲伤和难过铺天盖地地打落下来，尖若冰凌，仿佛要将自己洞穿。 　
　　这种赤裸裸的痛搁浅在胸腔里，搅地五脏六腑一片血肉模糊。 　
　　是啊，我不是玩意儿。 　
　　所以，该我有妈生没妈养。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死了多好呀。 　
　　嗯，死了真好。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渴望死亡。 　
　　曾有那么一时冲动，郗暅想回过头转身冲进厨房，从刀架上拿下一把刀，对着自己的颈部狠狠地拉上一刀。 　
　　再面带笑容看着继母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望着全身是血的自己大声尖叫。 　
　　呵呵，想的多好啊，跟拍电影似的。 　
　　继母并不是妈妈，她会做的，顶多就是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不慌不忙地按下那三个急救中心的数字按键，然后不慌不忙地告诉接线小姐，我家死人了，地址是××小区××栋××单元××号房。 　
　　接着手里的遥控器不停地闪着红灯，换着电视频道。 　
　　“怎么？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继母将手环抱在胸前，冷若冰霜地瞪着郗暅，“刚才不是底气挺足的冲我喊冲我叫的么？你郗暅不是本事挺大的么？你要是真有种，就等郗振国回来，你冲他喊冲他吼去啊。” 　
　　没有理会继母的话，郗暅抵领着挎包走进自己的卧室，掩上房门。 　
　　世界终于变得太平下来。 　
　　感觉自己就像是小木船上的一个渔夫，刚刚经历了一场台风浪打的险情。 　
　　又想妈妈了。 　
　　拉出书桌抽屉，郗暅拿出妈妈的照片。 　
　　照片上的妈妈是那么的年轻，笑容是那么的温柔而又美好，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母亲亲切慈爱的味道。 　
　　看着看着，郗暅的眼眶不由的又湿润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鸟儿为什么能飞得那么高？ 　
　　因为鸟儿有翅膀，所以能用翅尖划过天穹，倏地一声，消失在朵朵的云层里，无影无踪。 　
　　那么，人为什么不能飞得那么高？甚至飞都飞不起来？ 　
　　因为人没有翅膀。 　
　　如果，假如，人有翅膀，还会像鸟儿那样飞起来么？而且还飞得那样的高么？ 　
　　就像不等式。 　
　　∵A=B，C=B 　
　　∴A=C 　
　　即A=B=C 　
　　如果我设A=1，B=一，C=壹。 　
　　从数字的角度看，它们都相等，但是从汉字得角度看，它们还相等么？ 　
　　A=B=C？ 　
　　A≠B≠C！ 　
　　所以，它们也都是理论上的相等罢了。 　
　　所以，人就算有了翅膀，也不一定能飞得起来。 　
　　在家几乎可以说是横在床上睡了一天的郗暅，第二天精神饱满的去了学校。 　
　　早自习的时候，老班手里就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成绩表格，一进教室，就走到讲台上准备宣读每位同学的分数和位置值。 　
　　郗暅在心里怀疑着学校的领导昨天是不是拿着枪威胁老师们，说，今天要是改不完卷子就都给我挨子弹之类的话，要不然卷子怎么这么快就改出来了呢。 　
　　当听到自己的分数和位置值时，郗暅沉默了，心中有点绝望。 　
　　“郗暅，总分364分，位置值35.3。” 　
　　其实绝不绝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成绩，考成这样，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好比自己身上已经是脏兮兮的了，突然一辆小轿车从身旁经过，把地上的一滩泥水溅在了衣服上。 　
　　已经无所谓了。 　
　　下了早自习，第一节课上的是英语课。 　
　　这节课英语老师要讲解期末考试的卷子，郗暅将卷子拿出来平放在桌子上，然后趴下来枕着手臂睡觉。 　
　　郗暅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想不通，中国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非得去学习外语呢？ 　
　　中国人连自己的母语都学的很烂很烂，有的大学本科毕业生甚至是硕士博士生都经常写错别字，说病语句。而这些人到了社会，到了公共场合，面对领导，面对陌生人，面对同事，有些人还蠢的连话都不会说，憋了半天，屁都放出来了，可话还是没放出来。 　
　　但这些却丝毫没有影响没有禁止中国人学外语。 　
　　学习外语，还不是自愿的想学就学，都是强制性的必须得学。 　
　　对于要经常与外国人打交道的中国人来说，学英语也许是很重要的，但这只是少部分人群。整个中国至少13多亿人口中，大多数者都是同郗暅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中国，除非出国旅游，中国人平时在生活、工作和学习当中遇到的大多还是国人自己，既然互相交流能用汉语，那干嘛还要去学外语呢？ 　
　　就像强迫奴隶去做苦役一样，你做不做？你不做？好啊，我不但拿鞭子抽打你，我还饿你，看是你坚强还是我坚挺。 　
　　这又不由地让郗暅联想到了“重洋媚外”这个词语。 　
　　中国人面对外国人，说的好听点是“单纯、纯洁外加幼稚，跟个小孩子似的”，说的不好听点就叫“白痴、愚蠢外加狂傲，跟个小傻子似的”。 　
　　外国人说，将金丝埋入面部，可以抵抗地球引力，可以抗衰老，可以美容，可以永远像个十八岁的少男少女那样，青春美丽，还编了一个埃及艳后的美丽传说故事，来巩固这项美容发明的真实性。于是，傻不菈叽的中国人信了，而且还真的去做了。 　
　　外国人说，人类要少坐飞机，少坐汽车，少建筑工厂，少排放废气，以免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增加，导致全球气候变暖，南北极冰川融化，海水上涨且温度增大，最后一些岛国被淹灭，海洋里的生物大批死亡。于是，傻不菈叽的中国人信了，而且还在电视、媒体、报刊，甚至是小学生的教科书上大力推广，呼吁人们要保护环境，减少二氧化碳及各种有害气体的排放。 　
　　外国人说，中国是一个很强大很团结很有前途的国家，也是一个文化知识丰富，历史悠久的国家。于是，傻不菈叽的中国人信了，而且每年自豪无比地对外炫耀着，中国人均收入上涨了百分之几几几，中国GDP上涨了百分之几几几。 　
　　中国人不是有这么样的一句话么？ 　
　　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用手沾着口水吧嗒吧嗒地替别人数钱。 　
　　金丝是贵金属，且不说美容师给你植入的是真金丝还是铁丝，就算是真金，金属在人体类都会有排斥反应，更何况是在脸部这个神经血管多的部位，弄不好就会直接造成面瘫或者是其他严重不可挽回地伤害。这么简单的道理，稍微动下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可是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中国人上当呢？ 　
　　全球气候变暖，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太阳黑子的增多而导致的，外国人却说是由于人类过多排放二氧化碳才造成气候变暖的。照他们这么说，那我们中国人和印度人岂不是罪大恶极？中国人的人数排在世界第一，印度排在第二，我们两个国家的人民每年呼出的二氧化碳所占世界比例可想而知。既然这样，那我们大家是不是就得要每天在家跪拜基督耶酥，乞求他原谅我们，扫清我们身上的罪孽呢？这么简单的道理，稍微动下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可是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中国人信以为真呢？ 　
　　中国的确是个很强大很团结的国家，只可惜这种强大这种团结只会在国家受到严重的灾难或者是威胁到国家利益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除此以外，社会上不公平、黑暗的一面比比皆是。中国的历史也的确是很悠久，要不然那么多的外国人也不会觊觎中国出土的文物。至于中国很有前途，那也是肯定的，改革开放了六十多年，中国就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正快速步入小康社会的步伐当中。但是既然中国这么的强，为什么美国前、现总统却依然我行我素地不顾中方反对，接见达赖？既然中国这么强，为什么台湾却迟迟不能收复？而美国更是明目张胆地向台湾“运输”武器？这么简单地道理，稍微动下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可是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中国人骄傲自大呢？ 　
　　感觉像是一个大孩子在哄骗一个小孩子，目的不仅是为了得到小孩子手中的糖果，而更是为了那种哄骗成功后的满足感。 　
　　想啊想啊，郗暅逐渐沉浸进了睡境当中。 　
　　但这种安逸的感觉没有维持很久，郗暅就隐约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郗暅心里不由犯嘀咕了，谁在上课的时候，敢这么大声音的讲话啊？可转念一想，咦，不对，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下意识地反应出来是老师，郗暅立马直起身子，像个弹簧似的直挺挺地坐起来。 　
　　英语老师用手指指着黑板上的一个英语句子，冷漠地望着郗暅。 　
　　“来，你站起来翻译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郗暅眼睛有点近视，挤眉弄眼了半天，才终于看清楚了黑板上的句子。 　
　　“We were having supper when the phone rang.” 　
　　“呃……”郗暅拼命地回忆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几十个英语单词，“我们正在吃晚饭，呃……这个时候，嗯……电话响了。” 　
　　“好。”英语老师点了点头。 　
　　郗暅以为问题回答完毕，老师要他坐下。可刚弯腰准备坐下来，老师又开口了。 　
　　“那么，你再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时态？” 　
　　郗暅停止坐下去的动作，无奈地又重新站起来。 　
　　“呃……现在进行时。” 　
　　郗暅用一种似回答似疑问的口气说道。 　
　　周围发出了刻意压低和从捂着嘴的手指缝隙里的笑声。 　
　　老师的脸也一下子变了。 　
　　“你怎么听得讲啊？我刚刚还有说到，Were相当于Be的第一、第二、第三人称复数及第二人称单数的过去式，所以这句话很明显是过去进行时嘛！” 　
　　没有再吭一声，郗暅低下头，看着课桌上的试卷发呆，右手大拇指指甲不停地搓揉着食指指尖。 　
　　“你看看你，上课还趴在那睡觉，你以为你成绩很好啊？这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中考了，你难道就不心慌就不着急吗？像你这样百分之一百，肯定考不上高中！” 　
　　手指搓揉的更用力了，郗暅都能感觉到隐隐地一丝痛感，指间也变得有些滑有些潮湿。 　
　　“话就跟你说这么多，再说多了，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你坐下自己好好想想！” 　
　　坐下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郗暅默默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液。 　
　　抠破的伤口处白花花的肉暴露在空气当中，十分的刺眼，鲜血就像是用手挤压吸满水的海绵一样地从那肉里面渗出来。 　
　　郗暅用纸刚擦干净冒出的血，血就又从那块地方再次渗了出来，再擦，再渗。 　
　　后来干脆就不擦了，索性直接将手指伸进嘴里，缩着腮帮子猛吸了几口，接着将带有血的唾液吐在地上。 　
　　看到伤口处已经停止了出血，郗暅才随手把卫生纸给扔掉。 　
　　口腔里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味，郗暅很讨厌这种味道，因为，妈妈去世前身上散发着也是这种味道，浓郁而强烈，像是暗示着死亡的来临。 　
　　望着英语老师，再想想如今的自己，郗暅突然回想起了前段时间老班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垃圾渣滓一个，本来就没打算管你…… 　
　　感觉自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当众剥夺了似的，四周站满了围观的同学，而自己想要讨回那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却又被嘲讽与不屑的眼光频频逼退。 　
　　只有自己一个，敌对一方。 　
　　抑或，从云层里没有预兆地坠下一滴饱满的雨滴，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水珠沉重地掉落下来，毫无顾忌地砸在毫无防备的自己身上。 　
　　成绩差其实没有什么，是个差生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没有尊严，是不是也是其实没有什么呢？ 　
　　仅仅就是为了一张文凭，而我们要做的，却是孤独地表演自己，和，戴着面具欺骗自己。 　
　　而且，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