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了黑暗,那么这个人还能够再接受阳光么?
这样多好呀,不会拖泥带水的,不会连累任何人,也不会麻烦任何人。
其实,上天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很公平很公正的,你得到上天恩赐的越多,那么,你所要承受的同样也会越多。
正像成绩优异,以全校第四名的中考成绩毕业并进入到高一(8)班就读的亓婉珺。
当临睡之前亓婉珺喝着水咽下护肝的胶囊药时,同一寝室的万俟钰芸用充满了防备的表情盯着她。
“这药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喂,你吃的是什么药啊?”
亓婉珺低下头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
“补充维生素的药。”
“哦?补充维生素的药?”万俟钰芸有些不相信的反问道,“那你把药拿来,借我也吃两粒,最近我口腔溃疡了,正好也补充点维生素。”
其他女生都放下手上的事情,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们俩。
亓婉珺咬着嘴唇,手指不停地抠着床单。
“怎么了?拿过来呀,借我吃两粒嘛,大家都是好姐妹,干嘛那么小气啊。”
万俟钰芸说的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咄咄逼人地向亓婉珺飞来。
无处可逃。
就算有“处”,也不可能可以逃。
“嗯,是的,那不是维生素药,”亓婉珺的表情像植物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往外蹦,“是我的护肝药。”
“我是说嘛,怎么看得那么眼熟,我大伯每天都吃这种药,所以我有印象,对了,你的肝病是不是很严重啊?”
一听到“肝病”这两个字,寝室里的其他女生全都不由的倒吸了口气。
“该不会是甲肝或者是乙肝吧?”
一个女生娇嗔的叫道。
亓婉珺仍然低着头,此时的气氛压得她根本抬不起头,准确的说,是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
“嗯,没错,我有乙肝。”
说完,亓婉珺躺下来,背对着她们面向墙壁。
像是阵阵咆哮怒吼着的飓风,肆意地撕扯拉挤着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接着成片成片的酸痛涌入全身,最终汇入鼻腔,之后眼泪直接从眼角流淌下来,滴落在枕头上,迅速地被吸收。
伴随着酸痛的还有她们那锐利如刺的言语。
——得了那种病还和我们住在一起,真是没有道德。
——就是,不管怎样无论如何我明天要坚决换寝室。
——明天我要向老师请假,我要去打疫苗,这要是万一被传染了,我去找谁哭去啊。
——对,你说的没错,我明天也和你一起去。
——咻,幸亏我过年的时候就打过疫苗了,这样子应该就不会被传染了吧。
——我是去年打的疫苗,这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身体内还有没有免疫。
——那你明天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问一下医生,如果可以注射疫苗,那么就一起打了吧。
……
这样被羞辱的感觉你曾经拥有过么?像是被人强行扒去了衣服,然后再强迫性的要在大庭广众的眼下赤身裸体地喜跃抃舞,表演完后还得很开心很乐意地向观众讨要掌声。
在当时是不是想挖个地洞再用最快的速度钻进去呢?又抑或是拧开一枚手雷,随着“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又都变回了宁静和安谧。
太阳从东方露出脸来,射出道道的强烈金光,像是在大声放肆地欢笑,藐视那层淡云的不堪一击。
蔚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而这也越发显得它的深邃无边。
这一切,都在宣告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今天呢我们就利用早自习的时间来换一下位子。”
班主任王志彬早晨一进教室就宣布道。
拿着编排好的座位表,王志彬把上面的名字公公整整地全抄在了黑板上。
“同学们,为了大家互相之间能尽快的了解和熟悉,我决定先将桌子都合并在一起,分成四组,每两个一排,大家按照黑板上各自的名字就座。”
班主任话刚一说完,教室里拖桌子板凳的嘈杂声顿时响起,没多长时间整个班级就变得喧嚣的不得了。
王志彬位子的安排挺有头脑的,男生与男生坐一排,女生与女生坐一排,以此重复排列,这样无论怎样坐,自己都会被前后左右的异性所包围。
嵇燚的座位是芈筱菀的位子,当他看见她吃力地拖着桌子一点一点地移动时,忍不住发扬绅士风度,上去帮忙将桌子搬向女生被安排到的位子。
郗暅习惯性地回过头看了眼女生,恰好这一幕进入眼帘。
仿佛将整瓶整瓶的醋向胸腔内淋浇,最后不仅仅是心脏,包括五脏六腑都酸的发胀。
课桌其实也没有多重,但要是加上开学才发的厚厚一摞新书,那可就有一些重量了。
嵇燚吃力地将桌子搬到被安排的位子,然后使劲往里推了推将桌子对齐,由于惯性,堆在桌上的书“哗啦”一下全都掉落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嵇燚赶紧蹲下来一本本捡起地上的书,“对不起啊。”
“没事。”
女生面无表情地边说也边蹲下来捡书。
拾起一本剪贴的画册,嵇燚不由自主地翻了几页。
“诶,这不是保罗·塞尚的《甜烈酒》和《玩牌者》么?”嵇燚又向后翻了一页,“还有这幅,应该是他的《自缢者的房屋》吧。”
女生起身将书一本本整理好,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嵇燚将画册递还给了女生。
“你很喜欢塞尚?”
女生接过画册,拨弄了下额前的刘海,嘴角微微地弯了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嵇燚淡淡地笑着说道,“他是个孤独狂热,但很多疑的一位画家,在画画的道路上屡屡受阻,也许他在其他人看来是一个天赋不高画技并不出色的画家,但在我看来那些人根本就不懂他不了解他,塞尚只是脱离了西方艺术的传统,画着普桑式的作品。”
“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友好的问道。
“黑板上面有,你自己看吧。”
说完,嵇燚转身掉头离开。
女生抬头望向黑板,又扭过头看了看自己原来的位子,心里暗暗记下了“嵇燚”这个名字。
在一片伟丽而宁静无边的海里,涟波反映着温暖的太阳,新鲜的海风与飞翔的海鸟比赛着谁的速度更快。
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谐多么的美好啊。
而在极深极深的海底,地面上凸起了一处,慢慢地,要从泥沙里钻出来。在钻出遇到海水的那一刻,发出“嘶嘶”的响声并快速地凝固。
此时仍旧望着女生和嵇燚的郗暅,心里的感觉就像爆发的海底火山。
郗暅不知道,自己在注视别人多时的时候,同样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自己,很久很久。
顺着郗暅望去的方向,郄玮茜看见了芈筱菀。
光芒四射的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俯瞰着这一座人性复杂的城市,然后它邪邪地坏笑了笑,于是,金色的阳光变得愈发的耀眼夺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