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来亚特兰大,那些小姐太太们的心都要怦怦跳上一阵。因为他头上不仅有个“偷越封锁线勇士”的神奇光环,而且还有个“碰不得的大坏蛋”的恶名,让人听着心里痒痒的。他的名声确实太坏了!亚特兰大的那些太太们常聚在一起闲扯,她们每聚会一次,他的名声就又要格外多抹上一层黑,然而在那些年轻的小姐们的眼里,他却越发魅力无穷了。那些年轻小姐大多天真无邪,只听说过他“老跟女人乱搞一气”——至于到底怎么才叫“乱搞一气”,她们可就不得而知了。她们还听见人家窃窃私语,说姑娘家跟他在一起谁也保不了险。尽管他如此臭名昭著,可是说来也怪,自从他在亚特兰大初次露面,甚至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有亲过一次。不过这也帮不了他什么,反倒使他显得更加神秘、更加耐人寻味了。
除了部队里的战斗英雄,亚特兰大人谈论最多的也就数他了。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因为喝醉了酒,又“犯了男女关系的错误”,才被西点军校开除的。他又坏了一个查尔斯顿姑娘的名声,还打死了姑娘的哥哥:这件骇人听闻的丑事也是家喻户晓的。有人向查尔斯顿的朋友写了封信,又进一步打听出原来他父亲是位可爱的老绅士,性子刚强,很有骨气,他二十岁那年父亲就把他逐出了家门,不但没给他一个子儿,连家用《圣经》上儿子的名字都一笔勾销了。从此以后他就四处流浪。先是随着1849年的淘金热到过加利福尼亚,后又到了南美和古巴。传闻他在这些地方干得也很不体面。据亚特兰大的人说,他不但有过桃色纠纷,枪伤过几个人,还给中美洲的革命党走私过军火,而最糟的是,他一度曾堕落到靠赌博混饭吃。
在佐治亚,赌博本来并不是件稀罕事,家家户户都难免不幸而有男人犯这种毛病,少则一个多则几个,自家没有亲戚中准有,不光有输了钱的,还有连房屋、土地、奴隶都一起输掉的。然而他们的情况不同。他们即使输得倾家荡产,依然不失绅士的地位,可是靠赌博混饭吃的,那就只能是社会渣滓了。
若不是战争打乱了一切,若不是他本人现在对邦联政府有用,瑞特·巴特勒在亚特兰大不到处吃闭门羹才怪呢。可如今,连一些最古板矜持的人也觉得从爱国的角度出发,自己应该放宽些度量了。心肠比较软些的,则认为巴特勒家的不肖子已经痛改前非,正在悔悟,将功补过。所以那些太太们都感到自己责无旁贷地应该通融办理,何况他又是如此奋不顾身地奔波在封锁线上。现在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南部邦联的命运不仅系于前方的将士,也有赖于偷运船只躲避北军舰队的高超本领。
据说,巴特勒船长是南方本事最大的船老大之一,干这一行向来是火里来水里去,天不怕地不怕。他打小在查尔斯顿长大,对卡罗来纳沿海很熟悉。他不但对查尔斯顿附近的一切小港小湾、暗礁浅滩了如指掌,而且对威尔明顿一带的海域也同样如数家珍。他从来没有丢过一艘船,也从来没有迫不得已弃过一船货。战争刚开始时,他只是个无名之辈,凭手里的钱买了一艘小快船,可是只要偷渡成功,每船货就有二十倍的利润,所以如今他手里的船已有四条之多了。他出大钱雇佣有本事的船老大,趁着无月光的黑夜悄悄驾船驶出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把棉花运到拿骚、英国和加拿大。英国的纱厂都已停工待料,工人也都饿得快没命了,所以船只要能够骗过北方佬的舰队,到了利物浦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一方面替南部邦联把棉花运出去,另一方面再把南方急需的军用物资运进来,瑞特的几条船在两方面都一再得手,运气出奇的好。所以,那些太太们觉得,对这样一个勇敢的人,以前再大的恶行也可以饶恕。
他是个出够风头的人物,无论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他花钱大手大脚,骑一匹野性难驯的黑公马,身上的衣着无论样式还是做工,永远都是一流的。光这一身衣着,就足够惹人注目的了,因为现在士兵的军装都已又脏又旧,老百姓就是穿出最好的衣服,也难免有精心织补、缝补过的痕迹。斯佳丽觉得尤其是他的裤子,式样之优美真让她大开眼界:浅黄的颜色,苏格兰牧人呢的料子,格子的图案。他的背心也是气派得难以形容,尤其是那件白波纹绸的,上面还绣着粉红色的小小玫瑰花苞。他虽穿着这么光彩夺目的衣服,但神态中却似乎丝毫也不以为意,所以那风度也就越发潇洒了。
他浑身的魅力一旦施展开来,那帮太太就没几个能招架得住的,所以到最后连梅里韦瑟太太也变得随和起来,请他星期天到家里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