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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也知道夫妻免不了要同床睡觉的,然而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事。她父母同床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根本没把这个道理套在自己身上。自从那次烧烤野宴以来,她还是头一回明白这是自己找罪受。她痛悔结婚的匆忙,痛惜永远失去了阿希礼,正悲痛欲绝。一想到自己原来并不是真心要嫁给这个陌生小伙子然而竟要和他同床,就未免受不了。他踌躇不定地靠近床边,她就用嘶哑的嗓子低声跟他说:

“你敢走近我,我就大声叫喊。我就要喊了!我就要——使劲喊了,你给我走开!你敢碰我!”

于是查尔斯·汉密顿只好在屋角的一把扶手椅上度过了新婚之夜。他心里倒没觉得太别扭,因为他理解,或者自以为理解新娘的那种羞怯和娇嫩。他宁愿等到她消除害怕心理后再说。只是——只是——他在椅子上折腾过来折腾过去,想找个舒服姿势,一边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眼看他就要打仗去了。

尽管她的婚礼犹如噩梦,阿希礼的婚礼却更加糟糕。斯佳丽穿着那袭苹果绿的“二朝”服,站在点着几百支蜡烛的十二棵橡树庄园的客厅里,被昨晚那批宾客推推搡搡,亲眼看到玫兰妮·汉密顿成了玫兰妮·韦尔克斯。那张长相平平的小脸顿时焕发出几分妩媚。上帝呀,她永远失去阿希礼了。她的阿希礼。不,现在阿希礼不是她的了。他曾经属于过她吗?她心里乱糟糟的,又疲惫,又迷惑。他说过他爱她的,可到底是什么把他们拆散了呢?要是她能想得起来就好了。她嫁给了查尔斯,借此封住了县里那些专爱说三道四人的嘴,可现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这似乎很重要,可现在根本就不重要了。关键在于阿希礼。现在她失去他了,嫁给了自己不仅不爱,而且十分瞧不起的人。

哦,她多后悔啊。她以前常听人说“跟人家赌气,是自己找晦气”,总以为这只是一种比喻而已。现在才明白这话的真正意思。她一心只想摆脱查尔斯,太太平平回塔拉庄园,重新做个未婚的姑娘,心里却清楚这只能怪自己不好。母亲曾想方设法劝阻过她,可她偏不听。

于是在阿希礼婚礼的那天晚上,她恍恍惚惚地跳了一夜舞,无意识地说着话,毫不相干地笑着,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幸福的新娘,没看出她的心都碎了。看到大家这么愚蠢,她甚感奇怪,也好,谢天谢地,幸亏他们看不出!

那天晚上黑妈妈帮她卸了妆就离开了,查尔斯不好意思地从梳妆室里钻出来,不知自己第二晚是不是还要在马鬃椅上过夜,她不由哇地一声哭了。一直哭到查尔斯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不断地安慰她。她一言不发,只是哭,哭到眼泪干了,最后就躺在他肩头悄悄抽泣。

要是没有战争,新婚夫妇会花一星期的时间在县里四处应酬,大家还要趁这两对新婚夫妇去萨拉托加或白硫磺泉作新婚旅游之前举行舞会和烧烤野宴招待他们。要是没有战争,斯佳丽就可以穿上三朝服、四朝服、五朝服分别出席方丹家、卡尔弗特家和塔尔顿家的宴会。可是如今是一没宴会,二没新婚旅行。婚后一星期查尔斯就出发去投奔韦德·汉普顿上校,两个星期后,阿希礼和骑兵连也出发了,全县人都黯然神伤。

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斯佳丽根本没单独见过阿希礼,也根本没有跟他私下说一句话的机会。他去赶火车时,顺便到塔拉庄园来了一次。甚至在那个让人伤心的离别时刻,她都没机会跟他私下谈谈。玫兰妮戴着帽子,披着披肩,悠闲地摆出一副新少奶奶的架势,挎着他的胳臂。塔拉庄园所有的人,不论白人黑人,都出来给上前线的阿希礼送行。

玫兰妮说:“你应该吻吻斯佳丽,阿希礼。她现在是我的嫂子了。”于是阿希礼弯下腰,毫无表情地用冰凉的嘴唇在她脸颊上挨了一下。斯佳丽简直丝毫没从那个吻中得到乐趣。刚才玫兰妮怂恿他吻她,反而让她生闷气。临别时玫兰妮又跟她拥抱,差点把她闷死。

“到亚特兰大去看看我和佩蒂帕特姑妈好吗?哦,宝贝儿,我们非常欢迎你!我们得跟查尔斯的妻子熟悉熟悉。”

五个星期过去了,这期间,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州寄来了一封封羞涩、痴心、如醉似狂的情书,诉说他的爱情以及战争结束后对未来的计划;诉说他为了她要争当一名英雄,以及他对司令官韦德·汉普顿的崇敬。到了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亲自发来了一份电报,接着又来了一封信,一封亲切、庄严的慰问信。查尔斯死了。上校本来早就要打电报来的,可查尔斯以为自己得的是小毛小病,不愿惊动家属。倒霉的小伙子上了当,不仅让自以为赢得的爱情就此落了空,而且连在战场上立功争光的崇高理想也落了空。他只是到了南卡罗来纳州的兵营,连北方佬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就得了麻疹,并患了肺炎,不光彩地一下子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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