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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芳汀/第八卷 反响/五 合适的坟墓

事过之后,法院来检查,在地板上发现了一些面包屑,证明他吃的确是监狱里的面包。

这时,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他说。

是散普丽斯嬷嬷。

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手持蜡烛,颤个不停。命运的剧变常是这样:无论我们平时多么超脱,多么无动于衷,而一旦遭遇剧变,那么,原有的人性总不免受到触动,会从心灵的深处表露出来。这修女经过这一天的激动,变成了一名女人,她痛哭过,现在还在发抖。

冉阿让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把那张纸交给修女说:

“我的嬷嬷,请把它交给本堂神甫先生。”

这张纸条没有叠起。她看了一眼。

“您可以看。”他说。

只见上面写着:“我请本堂神甫先生料理我在这里待办的事宜。请他视情况支付我的诉讼和今日死去的这个女人的丧葬费,余款捐给穷人。”

嬷嬷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只得勉强说了一句:

“市长先生不再看一眼那可怜的苦命人吗?”

“不,”他说,“抓我的人很快就到,如果他们在那里抓住我,她的灵魂也会不得安宁。”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楼梯下一阵嘈杂。许多人涌上楼来。又听见那看门老女人用她那最高、最尖的嗓音说:

“我的好先生,在慈悲的上帝面前发誓,今天一个白天,昨晚整整一夜,我没有离开大门一步,可没有看到一个人到过这里!”

有个人回答说:

“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们听出那是沙威的声音。

屋子的门开着,这样便遮住了右边的墙角,冉阿让吹灭了他那支烛,躲在墙角里。

散普丽斯嬷嬷跪在了桌子旁边。

门动了,沙威走进来。

过道里,有许多人在说话,那个看门的女人还在争辩。

修女正在垂着头祈祷。

一支烛在壁炉台上燃着,发着微光。

沙威看见嬷嬷愣住了,停住了脚步。

我们说过,这沙威,他的本性,他的气质,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对权威的崇拜。他死板,不许反对,也无可通融。他认为,教会权力至高无上。他是信徒,因而对教会的一切都异常尊崇。在他眼里,神甫是没有缺点的神明,修女是纯洁无瑕的天使,他们都是与人世隔绝了的灵魂,或者说,他们的灵魂与人世之间有一堵围墙,墙上只有一扇门,这门不说真话是从来不启开的。

他见了嬷嬷,第一个动作便是向后退。

但是,他任务在身,它在支配他,推动着他向前。他的第二个动作便是停下来,至少他觉得还是问一声为好。

沙威知道,散普丽斯嬷嬷从不说谎,因此对她特别尊敬。

“我的嬷嬷,”他说,“您一个人在这里吗?”

糟了!那可怜的看门女人吓得魂不附体。

嬷嬷抬起头来回答道:

“我一个人。”

“原来如此!”沙威又说,“请原谅我的询问,这是我的职务要求的,请问今天您看没看见一个人,一个男人?那家伙逃了,我们在找他。他叫冉阿让,您有没有看见他?”

“没有。”

她说了假话。一连两次,一次接着一次,直截了当,丝毫没有踌躇,像把自己忘了似的。

“那请原谅。”沙威说。说着,深深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去。

啊,圣女!多年来,您超凡出尘,早已在光明中靠拢了您的贞女姐妹和您的天使弟兄,愿上帝原谅您的谎言,能使您带着它到达天堂。

在沙威听来,这嬷嬷的话是那样的可信。桌子上的一支烛刚刚被吹灭,烟还在冒着。而这一耐人寻味的现象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钟头过后,冉阿让穿过树林,在弥漫的大雾中,大踏步离开了滨海蒙特勒伊,向巴黎的方向走去。有两三个赶车的车夫曾遇到他,看见他背着一个包袱,穿了件布罩衫。那件布罩衫,他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没有人知道。前几天,一个老工人死在了工厂的疗养室,留下了一件布罩衫。这也许就是那一件。

关于芳汀,最后还要讲几句。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慈母——大地。芳汀回归到了这慈母的怀里。本堂神甫尽全力完成了冉阿让交办的事,他自以为他做得是得当的,也许真是得当的。说得不得当,这要看事关何人。它涉及的,一个是苦役犯,另一个是娼妓。不管怎样,他把东西分给了穷人。他把芳汀葬入了义冢。这花费少些。

就这样,芳汀被葬在一个坟场里。这里属于大众而不属于任何私人,千古以来专供穷人葬埋。芳汀就这样被隐没在遍地遗骸的乱骨堆之中,被抛到了公众的泥坑之内。她有了自己的一块安身之地,正像她活着有那样一张床。幸而上帝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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