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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芳汀/第八卷 反响/五 合适的坟墓

五 合适的坟墓

沙威把冉阿让关进市监狱。

马德兰先生被捕的消息在滨海蒙特勒伊引起了一种不寻常的反响,说准确,是引起了一种非常的震动。有一种不幸我们也无法掩饰:仅仅是为了“他当过苦役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差不多大家便把他完全丢弃了。他从前的种种善行,不到两个钟头的工夫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这也难怪,阿拉斯发生的一切,人们还无从知晓。一整天,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谈话:

“您不知道?原来他是个被释放的苦役犯!”“您说的是谁?”“市长。”“什么?马德兰先生?”“正是。”“真的?”“他原不叫马德兰,真名字难听得要死,什么白让,博让,布让!”“呀,我的上帝!”“他已经被捕了。”“是这样!他暂被押在市监狱,不久就会被解往别处。”“别处?哪里?”“从前,他在一条大路上抢劫过,因此得上高等法院。”“怪不得呢!我早就疑心这个人为什么总如此善良,如此完美,如此信仰上帝!他拒绝过十字勋章,总是把钱送给流浪汉。原来他也有见不得人的过去。”

这类谈话在那些“客厅”里尤其多。

有一个老太太订阅了《白旗报》,她还有这样一种更深刻的见解。她说:

“我可不感到惋惜。对于布宛纳巴的党徒这倒是一种教训!”

就这样,这个一度被称为马德兰先生的人,很快在滨海蒙特勒伊消失了。全城之中,只有三四个人还想念他。服侍过他的那个老看门婆便是其中的一个。

当天日落时分,这个忠实的老婆子还呆在她的门房里,没有从惊愕、忧伤中解脱出来。工厂停了产,街上的行人也稀少起来。那幢房子里,两个修女佩尔佩迪嬷嬷和散普丽斯嬷嬷还守在芳汀的遗体旁。

将近马德兰先生平日回家的时候,这个诚实的看门婆子照例站起身来,走到抽屉前取出马德兰先生房门的钥匙,又像平日那样,端起照着上楼的烛台。随后,她按平日的习惯,把钥匙挂在他惯于拿取的钉子上,把烛台放在点着的那只烛台的旁边,仿佛她在等他。做完这些之后,她又转回去,坐在她的椅子上,呆呆地想什么,这可怜的好心老婆子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这样,过了两个多钟头,她如梦初醒,喊道:

“荒唐!我慈悲的上帝耶稣!我还把他的钥匙挂在了钉子上呢!”

正在这时,门房的玻璃窗开了,一只手从窗口伸了进来。那只手拿起钥匙和烛台,把烛台凑到另一支燃着的细烛上点燃了烛火。

守门的女人抬起头,张开口,惊得几乎要喊出声来。

她认识这只手,认识这条胳膊,认识那礼服的袖子。

不错,是马德兰先生。

几秒钟过后,她才说出话来。“我真被吓坏了。”过后,她向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这句话。

“我的上帝,市长先生,”她终于喊了出来,“我还以为您……”

她停下了,因为这句话的后半段将会失去前半段所表示的敬意,冉阿让对她来说永远是市长先生。

他补上了她要说的话:

“进监牢了,”他说,“我是被关了起来。我拧断了窗口的铁条,跳下屋顶,到了这里。我要去我的屋子。您去把散普丽斯嬷嬷找来。她肯定在那可怜的女人身边。”

老婆子连忙去了。

对她,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信任她,相信她保护他会比自己还做得妥当。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能不开正门便到了天井的。他原有一把开院子小侧门的钥匙,平日随时带在身上。不过,他一定受过搜查,钥匙也一定被没收了。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想明白过。

他走上楼梯。到达楼梯的最高一级时,他把烛台留到了那里,然后,他摸着黑,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并走去关上房间的窗子和窗板,再回身取了烛台,回到屋里。

这种谨慎是必要的。因为我们知道,他的窗子是临街的。

他四处望了望,看了看桌子,看了看椅子,看了看他那张三天没有动过的床。前天晚上忙乱的痕迹丝毫都不存在了,因为看门女人早把屋子整理过。看得出,她从灰里捡起了那根棍上的两个铁头和那已被烧乌、现在却干干净净的值40个苏的银币——它在桌上。

他拿起一张纸,在纸上写了这样的话:“这便是我在法庭上说过的那两个铁棍头和从小瑞尔威那里抢来的一个值40个苏的硬币。”他把银币和那两个铁头摆在一张纸上,好让进屋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它们。他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旧衬衣,撕开,把两只银烛台包了起来。他不慌不忙,一面包着,一面吃着大概是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一块黑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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