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见他这样反复无常地滚动那个大土瓮,便奇怪地问是什么事情使他如此激动。戴奥真尼斯回答说,他这样玩弄土瓮,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无事可做,因全城的人都齐心协力,忙于备战,群情激奋,相比之下,觉得是件可耻之事。于是,他只能如此折腾土瓮,消耗自己多余的精力。
我也是这样的。尽管生于和平地带,但若被人视为无所作为,心里也会愧疚的。再看看我们整个伟大的法兰西王国,从南面到北面,每个人都在为抵御外侮、保家卫国而奋发工作。国家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对着天主发誓,我们将来一定会兴旺发达的(法国的疆土定能开拓,人民定能安居乐业)。我完全同意赫拉克里特所说的,战争是一切善事的根源。拉丁文中的战争“bellum”同法文的“belle”(美好)是一样的。这并非像有些老学究所认为的,这两个词是个纯粹的反义词。因为在他们看来,战争毫无美感。我却发现这两个词之间的相互联系是显而易见的,只有战争才能让我们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才能暴露一切邪恶和丑陋。因此,英明的所罗门在《旧约·雅歌》中把无法言说的神的完美智慧比作旌旗林立的军队135,这再恰当不过了。
由于我被认为是身体衰弱,不能作战,因而未能被征召;即使我同其他法国人一样在军队服役,也不能参与防御工事,哪怕是挖土、铲粪或是填草皮。那些勇敢、能言善辩的人在整个欧洲的注视下正努力在这场悲喜剧中扮演自己的角色,演好这出戏。而我,却只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旁观者。尽管要尽我自己的绵薄之力,但我也不知道投向何处。我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因为我变成了只是冷眼旁观而不出力的人。我一向认为,对国家不尽力的人不能得到丝毫光荣。他们把自己的金银财宝藏起来,像个懒汉一样搔头搔痒,像蠢牛一样冲着苍蝇打哈欠,像阿卡狄亚136的驴一样听到乐师歌唱时偶而竖起耳朵,而后傻笑说明它听懂音乐一样。这帮游手好闲者只知一味要别人劳动,而自己却四体不勤。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认为,滚动一下戴奥真尼斯的酒瓮并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个瓮是在遇祸灯塔旁边乘船失事后的唯一遗留物。根据你的观点,活动一下又有什么用呢?就着那光臂圣母发誓,我也不知道,等一下,等我喝一口酒再说。酒可是我的灵感之泉,我的赫利孔137山上的灵泉,是唯一令我狂喜的东西。我边喝就能边想,边解决问题,边得到结论,然后再喝上几口。恩尼乌斯138就是边喝边写,边写边喝的。如果普鲁塔克在《宴会》里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埃斯库罗斯也是如此写作的。但荷马从来不是空着肚子写东西,而加图只有喝完酒才能下笔。我举这些先贤的例子,是想告诉你们,这并不是我独创的生活方式,我只是跟随那些有名望的人物罢了。这酒很美,很新鲜,恰好是你们所说的合适温度。愿天主,愿万军之主萨巴斯139永远受到赞美!如果你们偷偷喝上一两口(把酒壶藏在袍子下),我并不在意,只要你们感谢天主就行了。
既然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我们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能住在科林斯),我的看法是大家互相帮助。这样,我就有事可干而不会被冷落在一旁了,我能挖壕沟,筑城墙和做工兵所做的事,同从前尼普顿、阿波罗二人奉宙斯之命,为特洛伊王拉俄墨冬建筑城墙一样,或像雷诺·德·蒙塔班老年时帮助砖石匠建科隆大教堂。我会同泥瓦匠一起共事,为他们升火做饭,用膳完毕之后,还会为他们奏乐,让他们伴着音乐做游戏。宙斯之子安菲翁140就是以七弦竖琴的魔力筑成底比斯城墙,为了参战的将士,我会再次给我的酒瓮凿个口子。我喝了从那酒瓮里倒出的酒,就曾完成了前面两部书,但愿印刷工没有想尽办法毁了我的书,我还将用饭后的饮酒享乐来写出英勇故事的第三部。接着,我还将把庞大固埃有趣的大智慧写进第四部。我允许你们把这些书称作戴奥真尼斯式作品。尽管我不能作为一名战友陪伴那些参战的士兵,至少我能忠心耿耿地为他们安排节目,尽我的能力使战士们从战场回来得到放松。我会歌唱,不知疲倦地歌唱,赞美他们的英勇和取得的胜利。我会使出天主的最大耐性,除非战神错过封斋节。只要战神自己有把握,我就决不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