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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三章

在西班牙语里aficion这个词的意思是“热情”,而aficionado是指对斗牛狂热着迷的人。所有的优秀斗牛士都入住蒙托亚旅馆,也就是说,真正狂热的斗牛士都住在这里。靠斗牛挣钱的那些斗牛士或许会光临一次,也就不再来了;优秀的斗牛士却是每年都来。蒙托亚的房间里摆着他们的照片。照片都题上:献给胡安尼托·蒙托亚或者他姐姐的字样。那些蒙托亚真正追捧的斗牛士的照片都配上了镜框,那些对斗牛没有真正aficion的斗牛士们的照片收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这些照片上的题词都是些谄媚的字眼,实际上却毫无意义。有一天,蒙托亚把这些照片从抽屉里都拿了出来,扔在垃圾筒里。他不想留着它们了。

我们经常谈论公牛和斗牛士。好几年了,我都是来蒙托亚旅馆住。我们每次都不会聊太久,我们的乐趣不过是了解了解对方的见解。人们会从远方的城镇来这儿,在离开潘普洛纳之前,他们都会跟蒙托亚聊上几分钟,聊聊关于公牛的事儿。这些人是斗牛狂热分子。只要是斗牛狂热分子,即使旅馆客满了,也总能从这儿弄到房间。蒙托亚把我介绍给其中一些人。他们一开始总是非常客气,他们感到很好笑的是我竟然是一个美国人。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想当然地认为美国人是不可能具备“热情”的。他们可能会假装有,或者把激动跟“热情”的概念混淆,但是他们不可能真正拥有这种“热情”。等他们发现我拥有这种“热情”之后,就会同样有些腼腆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或是说一声“好样的”。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实实在在地伸手摸一下,就好像是通过触摸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发现一样。这种发现可不是通过什么接头暗号,或者回答什么特殊问卷就能弄清楚的。应该说是通过一种稍微带一点自我保护意味而又有些模模糊糊的对话,对你进行口头上和精神上的测试。

对于胸怀热情的斗牛士,蒙托亚可以宽恕一切。他可以宽恕突发的神经质、恐惧感,无法解释的不良行为,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纰漏。对胸怀热情的人,他什么都可以宽恕。因此他马上原谅了我,不再提我的那些朋友。他对他们只字不提,我们彼此都羞于提起这些人,就像是羞于提起马在斗牛场上被牛角挑得流出肠子来一样。

我们进屋时,比尔先上楼去了。后来我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换衣服。

“怎么样?”他说,“讲了一通西班牙语吧?”

“他刚刚在跟我说今儿晚上公牛都会到。”

“那我们去找到咱们那一帮家伙,然后一起去看。”

“行,他们应该是在咖啡馆里。”

“你拿到票啦?”

“都拿到了,看牛出笼的票。”

“会是什么样?”他对着镜子,扯着腮帮子,看下巴上有没有没刮净的地方。

“很有意思。”我说,“他们每次从笼里放出一头公牛,在牛栏里还有一些阉牛来接着它们,不让它们互相顶撞。公牛会朝阉牛奔去,阉牛四处躲避,就跟老妈子似的,努力让公牛安静下来。”

“公牛会戳死阉牛么?”

“当然会。有时候它们会追着阉牛把它戳死。”

“阉牛就这样,什么也不干?”

“不。阉牛得跟公牛混熟才行。”

“那为什么要把阉牛放在牛栏里呢?”

“为了让公牛平静下来,免得它们撞在石壁上折断犄角,或者互相戳伤。”

“那做阉牛肯定非常有意思。”

我们下楼走出大门,穿过广场走向伊鲁涅咖啡馆。有两座售票亭独立在广场中央。它们的窗户都关着,上面分别印着:SOL,SOLYSOMBRA还有SOMBRA的字样(向阳、半向阳、背阴,表示分售三种不同档次座位的窗口——译注)。得等到节日的前一天它们才会打开。

在广场对面,伊鲁涅咖啡馆的白色柳条桌椅摆到拱廊外面,一直到了马路边。我在这堆桌子中寻找波莱特和迈克尔,他们果然在这儿。波莱特和迈克尔,还有罗伯特·科恩。波莱特戴着一顶巴斯克贝雷帽。迈克尔也是。罗伯特·科恩没戴帽子,戴着他的眼镜。波莱特见我们走来,就朝我们挥手示意。我们走到桌边,她眯缝着眼睛打量我们。

“好啊,伙计们!”她叫道。

波莱特很高兴。迈克尔有种本领,他能在握手的时候传达强烈的感情。罗伯特·科恩跟我们握手是因为我们赶回来了。

“你们究竟去哪儿啦?”我问。

“是我带他们来的。”科恩说。

“瞎扯。”波莱特说,“你要不来,我们早到这儿了。”

“你们根本到不了这儿。”

“胡说!你俩都晒黑了。瞧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