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溜圆的眼睛盯着他和他头顶褪色的黑帽看了好一阵子,迸发出一阵大笑。“要是您经常在这里耍这种把戏”,他说,“我想,您准会在这一带出名的。现在请您站在窗口一边去,夫人。您挡住了其他旅客。”
一位老先生在后面捅了他好一会儿,这时把他一把推开,更糟糕的是,竟然还称他为好女人。这着实让蟾蜍愤怒不已,整个晚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生气的了。
事情不顺,蟾蜍心里失望极了。他沿着火车停靠的站台茫然地走着,眼泪顺着鼻子的两侧汩汩流出。他心想,眼看就到了安全地带,而且差不我就要到家了,却因为手头缺少几个可恶的先令和那些既势利又多疑的售票员,使他功亏一篑,实在太残酷了;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从监狱逃跑,并且很快就要展开搜捕行动,他就会被抓住再次蒙受羞辱,重新戴上脚镣手铐,被带回监狱去过那种吃的是面包加水、睡的是稻草垫的生活。那时候,守备会更森严,惩罚会加倍严厉。哦,那个姑娘会怎样讥讽他啊!现在该怎么办呢?他腿脚走得不快,可怜的身材又容易被认出,能不能把身子挤进车厢座位下面呢?他曾经看到这种方法被一些学生用过,那是他们把精打细算的父母给的钱挪作其它更好的用途时使用的方法。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火车头的旁边,那位高大健壮的司机一手提着油壶,一手拿着棉纱,正满怀深情地抚弄着火车头,给它加油、擦拭。
“你好哇,大妈,”火车司机说道,“遇到什么麻烦吗?您看上去很不开心哪!”
“唉,先生,”蟾蜍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我这个可怜的洗衣工真是不幸,我的钱全丢了,连一张车票都买不起了。可是我今天晚上非得回去不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噢,天哪!噢,天哪!”
“这的确很糟糕,”火车司机沉思着说,“钱丢了——不能回家——还有几个孩子等着您,对吧?”
“好几个呢,”蟾蜍抽泣着说,“他们会饿的,还会玩火柴,会打翻油灯,这群小家伙!还会吵架,吵个没完!噢,天哪!噢,天哪!”
“这样吧,我来告诉你怎么办。”这个好心的火车司机说,“你说你是干洗衣这一行的,好,就这么干。你可能看得出,我是个火车司机,毫无疑问,这是件脏活,有再多的衬衣都不够穿,真的,我的妻子洗衣服都洗腻了。要是你到家后能为我洗几件衬衣,并且送回我这儿来,我就让你坐在机车室。这是违反我们公司规定的,但在这种僻远的地方,我们也不是那样严格。”
蟾蜍转忧为喜,急忙爬上火车的机车室。他自然是从来没有洗过一次衬衣,即使想洗也不会;何况他根本就不打算开这个头。不过,他心想:“等我安全到达了蟾宫,又有了钱,有了满口袋的钱,我要给这位司机送钱去,足够让他付得起洗衣费,洗再多的衣服都可以,那不是一样吗?说不定会更好呢。”
列车员挥动信号旗,火车司机欢快地吹起口哨回应,顷刻间火车驶出了车站。车速越来越快,只见两旁活生生的田野、树木、树篱、奶牛和马向后飞纵。蟾蜍心想,每过去一分钟,他就离蟾宫近了一分,一切都越来越近了:那些充满同情的朋友、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松软的床、可口的食物,还有人们听他的冒险经历和见他到过人的聪明之后流露出的赞美与羡慕。想着想着,他不由得上蹦下跳起来,一会儿喊叫,一会儿唱几句歌,这着实让火车司机感到惊诧不已——洗衣女工他见的不多,但无论怎样他都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的。
他们行驶了好多好多里的路程,蟾蜍已经开始考虑到家之后晚餐到底该吃什么了,突然他注意到火车司机的脸上露出一种茫然不解的神情,正向机车的一侧倾着身子,仔细地听着什么。随后,又见他爬上煤堆,从火车顶往外张望,然后他回来对蟾蜍说:“奇怪!今天晚上我们是这个方向行驶的最后一班列车,可是我敢发誓,我听到我们后面还有一列火车开来。”
蟾蜍立刻停止了自己轻浮滑稽的动作,变得严肃起来,显得很沮丧,隐隐感到脊椎的下方一阵疼痛传递到了腿脚,使他想坐下,极力不去想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刻,外面月光皎洁。火车司机稳当当地站在煤堆上,能够看见在他们后面远处的铁道线。
不久,他叫了起来:“现在我能看清楚了!是一个火车头,在我们的轨道上行驶,速度很快!我们好像要被追上了。”
可怜的蟾蜍缩在煤渣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办,可惜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