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玛丽·雷诺克斯,克雷文先生是我姑父。”
“他是我爸爸,”男孩说。
“你爸爸!”玛丽倒抽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有个儿子!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过来,”他说,那双奇怪的眼睛仍然急切地盯着她。
她来到床边,他伸出手摸了摸她。
“你是真的,对吗?”他说,“我经常做这种梦,跟真的一样。你也许只是一个梦。”
玛丽在离开自己房间时,披上了一条羊毛披肩,这时便把披肩的一角塞进他手里。
“摸一摸,看它有多厚,有多暖和,”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掐你一下,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刚才,我一时还以为你是个梦呢。”
“你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从我自己的房间里。大风呼啸得我睡不着,我听到有人哭,就想看看是谁。你干吗要哭呢?”
“因为我也睡不着,我头痛。把你的名字再说一遍。”
“玛丽·雷诺克斯。从来没人告诉过你我住到这儿来了吗?”
他仍在摸着披肩的褶边,不过,他的神情开始表明他有些相信她是真的了。
“没有,”他回答,“他们不敢。”
“为什么?”玛丽问。
“因为我会害怕你可能看到我。我不许别人看到我和议论我。”
“为什么?”玛丽又问,感到越来越不解。
“因为我总是这样,总是生病,不得不躺着。我爸爸也不许别人议论我。仆人都不许谈起我。如果我活下去的话,可能是个驼背,不过我活不长。我爸爸一想到我可能会像他那样,就非常难受。”
“哦,这真是一座古怪的宅子!”玛丽说,“这宅子太古怪了!所有的一切都神秘兮兮的。房间给锁了起来,花园给锁了起来——还有你!你也给锁起来了吗?”
“不,我待在这个房间里,是因为我不想被带出去,那样我会太累。”
“你爸爸经常来看你吗?”玛丽大着胆子问。
“有时候来,一般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不愿意看到我。”
“为什么?”玛丽忍不住又这样问。
男孩的脸上掠过一丝怒意。
“我妈妈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去世的,所以,一看到我他就会很痛苦。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见别人这么说过。他几乎是恨我。”
“他恨那个花园,因为她死了,”玛丽自言自语似的说。
“什么花园?”男孩问。
“哦!只是——只是她喜欢过的一个花园,”玛丽结结巴巴地说,“你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差不多吧。有时,我被带到海边的一些地方,但是我不肯待在那儿,因为别人总是盯着我看。我的背上以前还绑过一个做牵引用的铁架,可伦敦的一个大医生来看我,说那样很愚蠢。他要他们给我取掉,还说要让我待在户外的新鲜空气里。我讨厌新鲜空气,我不愿意出去。”
“我刚来这儿时也不愿意出去,”玛丽说,“你干吗一直那样看着我?”
“因为那些显得太真实的梦,”他很烦躁地回答,“有时候睁开眼睛,我都不相信自己醒着。”
“我们两人都醒着,”玛丽说。她打量着房间,看了看那高高的天花板、阴暗的角落和微弱的火光。“这的确很像一个梦,而且现在是半夜,宅子里的人都睡了——除了我们之外。我们非常清醒。”
“我不希望这是梦,”男孩不安地说。
玛丽突然想起了什么。
“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看到你,”她开口道,“你想要我走开吗?”
他仍然抓着她披肩的褶边,这时轻轻地拉了一下。
“不,”他说,“如果你走了,我肯定会认为你是个梦。如果你是真的,就在那个大脚凳上坐下来说点什么。我想听听你的事儿。”
玛丽把蜡烛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在有软垫的脚凳上坐下。她一点儿也不想走,她想留在这个神秘、隐蔽的房间里,跟这个神秘的男孩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她说。
他想知道她来米瑟尔斯韦特庄园多久了;他想知道她的房间在哪条走廊上;他想知道她一直在干些什么,她是不是跟他一样讨厌旷野,她来约克郡之前住在哪儿。她回答了所有这些以及别的许多问题,而他则躺回到枕头上,认真听着。他让她讲了很多关于印度和越洋旅行的事情。她发现,由于他体弱多病,其他孩子知道的许多事情他都不懂。他很小的时候,有个保姆教过他认字,他经常读书,还翻看精装书里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