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躺在一张长沙发上,一只手肘撑在枕头上扶着脑袋,简正把她买来的一些黑色薄纱布料在她面前摊开。
“这块不错,”玛丽选中一块布料说,“只是我不知道,在守丧期间穿它是否合适。”
“老天,夫人,”简口齿伶俐地说,“去年夏天,德本农将军夫人在将军死后,穿的就是这种衣料,看起来可漂亮了!”
“您觉得怎么样?”玛丽问奥菲莉娅小姐道。
“我认为,这是个爱好的问题,”奥菲莉娅小姐说,“您的判断力比我更强。”
“事实上,”玛丽说,“我实在没一件可穿的衣服,而且,在下星期我要解散这个家离开的时候,必须做一套可穿的衣服。”
“您这么快就要走吗?”
“是的,圣·克莱尔的兄弟已经写信来了,他和律师认为仆人和家具最好拿去拍卖,而这座房子则由我们的律师托管。”
“我有件事正想跟您谈谈。”奥菲莉娅小姐说,“奥古斯汀答应过给汤姆恢复自由,并开始办理了法律方面的手续。我希望您运用您的影响将这件事完成。”
“说实话,我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玛丽尖刻地说,“汤姆是家里最值钱的奴隶之一,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走的。另外,他要自由干什么呢?他现在的情况比他自由了还要好得多呢。”
“不过他希望自由,非常希望,而且他的主子也答应了他。”奥菲莉娅小姐说。
“我敢说他很想要自由,”玛丽说,“所有的仆人都想要自由,因为他们都是些不知足的家伙,成天就想着要得到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呶,不管什么情况,我原则上就反对给黑奴自由。让黑奴处于主子的关照之下,他就会干得很好,并得到器重;可是让他们自由了,他们就会变懒,就会怠工,就会酗酒闹事,日渐堕落,最终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家伙,这样的例子我见多了。给他们自由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可是汤姆是很踏实的,他是那么勤勉,又那么虔诚。”
“啊,这还用您说!像他这样的黑奴,我见得多了。只要对他好,他就会干得很好就这么回事。”
“不过,想一想,”奥菲莉娅小姐说,“要是您把他卖掉,他就可能碰到个坏主人。”
“啊,这都是废话!”玛丽说,“一个好仆人碰到个坏主人,这种情况只有百分之一。大多数的主子都是好的,其实好坏还不是凭嘴巴说说。我在南方出生长大,还从来没听说哪个主人对他的仆人不好都是够好的啦,这个我并没有什么担心。”
“唔,”奥菲莉娅小姐打起精神说,“我知道让汤姆获得自由,是您丈夫最后一个愿望,也是亲爱的小伊娃还在病榻上的时候,他给女儿的一个许诺。我想您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吧。”
玛丽用手帕蒙住脸,开始啜泣起来,并使劲地吸着她的嗅瓶。
“每个人都跟我作对!”她说,“每个人都只顾自己!我想不到您会勾起我对这些烦恼的回忆,这真是太轻率了!但是从来没有人想到我的烦恼有多么厉害!只要想想我只有一个女儿,而她已经失去了,这有多痛苦啊!想一想我有一个很合意的丈夫!而他也被死神夺走了!可是您似乎对我很少关心,却拿这样无所谓的事来麻烦我,您知道这使我多么难堪啊!我知道您的心肠好,不过这是很不体谅人的,太不体谅我了!”玛丽说着又哭了起来,她气喘吁吁,一会儿叫奶妈打开窗子,一会儿拿樟脑瓶,给她敷头,给她解开衣服扣子。于是,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奥菲莉娅小姐只好逃回她的房间。
她马上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再多说也无益,因为玛丽有一种让她的歇斯底里症随时随地发作的本领,每当她的丈夫或伊娃提出有关仆人的希望的时候,她便歇斯底里大发作一通,事过之后,她总能发现自己的主张可以实现。因此,奥菲莉娅小姐能为汤姆做的下一件好事便是替他写一封信给谢尔比夫人,讲明他碰到的麻烦,催促他们来赎买他。
第二天,汤姆和阿道夫以及其他五、六个仆人,便被送到一家奴隶货栈去了,等待奴隶贩子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奴隶市场去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