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伊娃突然停住,指着湖面说,“就在那里呀。”
“什么东西,伊娃小姐?”
“您没看见在那边?”孩子指着如镜的湖水,只见它反照着天空忽升忽降的金黄色的光芒。“那就是‘一座火光熊熊的玻璃海洋’呀。”
“真的,伊娃小姐。”汤姆说着唱了起来
啊,我插上黎明的翅膀,
我要飞到迦南的海岸旁;
光明的天使会送我回家,
回到新耶路撒冷的家乡。
“您知道新耶路撒冷在什么地方吗,汤姆叔叔?”伊娃问。
“啊,在高高的云端上,伊娃小姐。”
“这么说我算看到了,”伊娃说,“看那些云!看起来就像那座珍珠门珍珠门即天堂之门,见《启示录》第21章第1012节。。您可以看到门的那一边更远的,遥远的都是金黄色的。汤姆,唱那首‘光明天使’吧。”
汤姆唱起那首著名的卫理公会教派的赞美诗来:
我看到一群光明的使者
在那里体验天国的荣光;
他们穿着洁白的长袍,
手拿胜利的棕榈叶子。见《启示录》第7章第9节。
“汤姆叔叔,我已经看到他们啦。”伊娃说。
汤姆对此毫不怀疑,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要是伊娃对他说她到过天堂,他也会认为那是完全可能的事。
“这些精灵,有时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到我身旁。”伊娃的眼睛发出梦幻般的光芒,低声地喃喃唱道:
他们穿着洁白的长袍,
手拿胜利的棕榈叶子。
“汤姆叔叔,”伊娃说,“我要到那里去啦。”
“到哪里去,伊娃小姐?”
孩子站起来,用她的小手指着天空。夕阳的光辉用一种神秘的光线点燃了她那金黄的头发,染红了她的双颊,她的眼睛诚挚地望着天空。
“我要到那里去,”她说,“到光明使者们那里去,汤姆,我很快会去的。”
这位诚实的仆人的心,突然觉得像被戳了一刀般地痛楚。汤姆想起来了,他已经注意到,近半年来,伊娃的小手变得越来越消瘦,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短促。以前,她可以在花园里跑跑跳跳玩上几个钟头,现在,这样玩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疲倦无力,没精打采了。他曾听奥菲莉娅小姐说,她时常咳嗽,什么药物也治不好;现在,她那火烫的双颊和小手,分明正是痨病的潮热。不过,直到此刻,伊娃的话才引起他不祥的猜想。
世上有过像伊娃这样的孩子吗?是的,有过。不过他们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墓碑上,他们甜蜜的笑容,他们天使般的眼睛,他们纯朴的言行,像宝藏一样深埋在人们怀念的心中。您听过多少个家庭的传说?所有活着的人的善良美丽,根本无法与那个逝去的亲人相比。据说天上有一群特殊的天使,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让那些误入迷途的心靠近他们,以便他们能悔过自新,跟着天使们一起飞回天国。当您看到他们眼里那深沉的,放射着灵气的光芒当这个幼小的灵魂用比普通孩子更甜蜜、更聪慧的言语泄露心上的秘密时,您已经留不住这个孩子了,因为天国的印记已经印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已经露出了永恒之光。
既然如此,可爱的伊娃啊!您在天上的美丽的星座啊,就要像流星一样陨落了!可是那些最爱您的亲人们却还一无所知。
汤姆和伊娃的谈话,被奥菲莉娅小姐一声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
“伊娃伊娃!喂,有露水啦,你不能在外面玩了!”
伊娃和汤姆急忙走进屋子。
奥菲莉娅小姐是一个富有护理经验的人。她出身于新英格兰,熟悉阴险的病魔最初出现时狡诈的轻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生命之弦还未崩断之前,就把许多最美丽最可爱的生命,贴上了死神永远不能撤销的封条。
她已经注意到伊娃轻微的干咳,以及双颊日渐加深的潮红,就连那格外明亮的眼神和不引人注意的轻微热度,也骗不了她。
她试图把她的担心告知圣·克莱尔,可是他却迫不及待地把她的暗示顶回去,与他平时若无其事的好脾气完全不同。
“不要乱嚷嚷,堂姐!我讨厌听这话!”他又说,“您没看到这孩子正在长个子吗。小孩长个子的时候是经常会没精打采的。”
“可是她老咳嗽!”
“啊!咳嗽又怎么啦!没事!她也许着了点儿凉罢了。”
“唔,当年伊莱扎·简,后来的爱伦和玛丽娅·山德斯就是这样子的。”
“啊!不要再讲这些古怪的护理传说了。你们这些护理老手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孩子不能咳嗽,不能打喷嚏,否则就觉得大祸临头。只要小心关照孩子,不要让她夜里着凉,不要让她玩得太累,她就不会有事的。”
圣·克莱尔口里虽这样说,心里却变得紧张不安起来。他眼见伊娃的热度一日跟着一日没有消褪,却总是重复着“这孩子不会有事的”这句话认为咳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孩子们常见的一些肠胃方面的小反应罢了。不过他比以前更关照她了。他更频繁地带她出去骑马,每隔几天就带回一些药方或者强身的补药“不,”他说,“这个孩子并不需要吃药,不过这种药对她也没什么害处。”
不过非说不可的是,比任何其他病象更刺痛他的心的,却是这个孩子日渐成熟的想法和感情。就在她还保留着孩子童真幻想的时候,却常常在不知不觉之间,说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和超尘脱俗的智慧话语来,这些话语似乎像是神灵的启示。在这种时候,圣·克莱尔不由得浑身发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好像这种宠爱的拥抱可以救她似的;他突然痛下决心一定要保住她,决不让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