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这些诗写得很好吗?”她边问边把诗递给她。
“不是那么好,”丽贝卡承认,“不过,全靠我自己是很难分辨的。珀金斯和科布夫妇总是说,它们太美妙了,而且科布太太还告诉我,它们比朗费罗写的诗还要好。我感到忧郁,我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这番机智的谈话证实了马克斯韦尔小姐的判断:丽贝卡是个能听得进实话,并能从中得到教益的姑娘。
“好啦!我的孩子。”她笑着说,“你的朋友错了,你是对的。用正确的标准衡量,这些诗写得很不好。”
“那么说我必须放弃当作家的念头了!”丽贝卡叹息地说。她品尝着苦果,不知道在谈话结束前,眼泪是否能够不流出来。
“不要那么快说不能当作家,”马克斯韦尔小姐打断她的说话,“虽然它们算不上诗,但它们显示你在某些方面是大有希望的。你在韵律和节拍方面,几乎没有错误,这就说明你对什么是通顺和正常,有着天生的敏感。诗人把这称为‘形式感’。待你再长大些,经验稍多些——实际上,你有什么事要说了,我想你可能写出很好的诗来。写诗要求有知识、视野,经验和想象力。丽贝卡,前面三者你都不具备,但我倒认为你还有点想象力。”
“我不该再写诗了吗,写自娱的诗也不行吗?”
“你当然可以写,这将会帮助你把散文写得更好。至于第一篇作文,我打算要所有的新同学写一封信,描写一下这个城镇,并稍微写点学校生活。”
“我可以随便写吗?”丽贝卡问。
“你是什么意思?”
“丽贝卡·兰德尔给在森尼布鲁克农场的姐姐汉纳的一封信,或者写给在里佛巴罗的简姨的一封信。不过,要是我假装自己完全是另外一个女孩,并写信给一个一定能理解我所说的每一件事情的人,我可以写得更好些。”
“非常好,我认为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计划。”马克斯韦尔小姐说,“你把自己设想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非常喜欢有大笔财产的女继承人……”丽贝卡沉思地说,“当然我并未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有趣的事经常在她们身上发生,特别是那些金发的女继承人,趣闻更多。我的女继承人不像灰姑娘中邪恶的姐妹们,她是个高尚的、宽宏大量的人。就因为她想来这里,来到她父亲童年时住过的地方,早年他发财致富前住过的地方,她放弃了在波士顿一所极好的学校就读。她父亲现在已去世。她有一个监护人,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监护人。当然,他很老了,而且有时非常沉静而严肃,但高兴时,他又喜欢玩闹。这时伊芙琳就不会怕他。是的,这位女孩叫伊芙琳·艾伯克龙比,而她的监护人应该是叫阿拉丁·莱德。”
“你认识莱德先生吗?”马克斯韦尔小姐惊奇地问。
“是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丽贝卡高兴地叫道,“你也认识他吗?”
“噢,是的,他是这几所学校的理事。你知道,他常来这儿。要是我让你继续假设下去,你会把整个一封信的内容都告诉我了,那么我再读时,就失去了愉快的惊喜感了。”
丽贝卡对马克斯韦尔小姐的看法,我们已经知道了,至于老师们对这位学生的看法,从三个月后写的下面一封信可见一斑。
瓦尔汉十二月一日
亲爱的父亲: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对教书这一行并不总是那么热衷的。把知识硬塞给这些过于自信而又无能的、年轻的男女学生,有时是会令人很泄气的。他们越是笨,就越不能意识到我的这种感受。要是我教地理或数学的话,我相信我会有成就感。因为在这些科目里,实际应用及其范畴会让你创造奇迹,但英国文学和写作,向往的是思想和智慧,赏析和想象力。我月复一月地辛勤工作,开启一个又一个牡蛎,但很少发现有一颗珍珠出现。令我喜出望外的是:这学期,没有用大力气去拨开那些硬壳,我倒是碰到了一颗罕见的珠宝,一颗有着缎子般光滑的皮肤和美丽的光泽的黑珍珠,她的名字叫丽贝卡,她看上去很像我们家圣经中站在井边的那位丽贝卡。她的头发和眼睛那样黑,暗示她有意大利或西班牙血统。特别是,她是个小人物,没有男人帮过她,也谈不上有家庭。没有钱,没有读过名校,没有哪一样有优势,但是命运女神却挺身而出,并且说:
这个孩子,我要收归己有,
她将是我的,并且我要让她
成为我自己的女友。
哎呀!华兹华斯,你让我们如此地理解她。而且时至今日,这颗珍珠还未曾听到过他的名字。一想到把“露西”这首诗读给全班听,读完后,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的双唇高兴得轻微地颤抖,一双眼睛噙着泪水,这是怎样的情景啊!
你可怜的人啊!你也知道把心爱的种子播撒在岩石地里,撒在沙地里、水里,(几乎好像有时候)种在烂泥里;明知即令有什么东西会长出来,也一定是些瘦小、枯黄的禾苗。能找到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能把种子撒在温润、肥沃的土壤里,人们知道,时候一到,他们肯定会长叶、开花、结果,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但愿我不要太没耐性和急功近利。我不适合当教师,像我这样鄙视愚蠢的学生的人,都不能当教师……这颗珍珠写些奇妙的、有乡村特色的小诗,虽然是打油诗,但不知怎么地,她总是尽力在每一行诗里,表达一个思想,呈现一个意象,向你显示她在无意中,表现她自己的个性,表现她掌握了写诗的秘密……再见,我会在某个星期五,把丽贝卡带回家来让你和妈妈亲眼看看。
爱你的女儿埃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