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此时,丽贝卡正在读一个有关斯巴达少年的书。在心中完全确信是在有益的情况下,她想采用某种温和的、自我惩罚方法,做出这一决定的直接原因是一次比通常更为可悲的偶然事故。这种事故,甚至在人一生富于创造力的时期,是常有的事。
丽贝卡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去科布夫妇家喝茶。在过桥时,她突然被河的美丽所吸引,身子不自觉地斜靠在新近油漆了的栏杆上,望着瀑布,大饱眼福。她把胳膊肘部放在最高的拦板上,向前倾斜着身子,悠闲地欣赏着这良辰美景。站在那儿,又生出很多梦幻。
大坝上的河水是一个令人喜爱的、映着蓝天绿树的倒影的、波平如镜的湖面。瀑布翻滚,蔚为壮观。瀑布那明亮、金色的涌流,不尽地倾泻而下,消失在雪花般的泡沫的深渊里。瀑布在夏日的阳光下和月夜里,闪着金光和银光。在十一月的天空下,它是冷灰色的;在七月干旱如火烤的时候,它轻轻触摸、缓缓地流过大坝;最清新、鲜活的四月,河水猛涨,它汹涌澎湃,滚滚流去。有多少年轻人的眼睛凝视着沿河的这神秘、宏伟的瀑布。多少年轻人斜倚着桥栏,一面看着倒映在水中的美丽图像,也同样望着这图景在每一个白日来临时消失,一面想着他们的未来。
丽贝卡每次过桥,没有不把身子伸出围栏外,一边惊叹、一边默默思考的。而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她正在修饰这首诗的最后几行:
两位少女在缅因州
沿河游荡;
一名叫丽贝卡;
另一个名叫埃玛·简的说:
但愿我的生活像流水,
流水如此安静、平稳地流,
没有痛苦,多么自由。
我宁可是宏伟、湍急的,
瀑布中的一颗小水珠,
我不愿在如镜的湖中徜徉;
那里毕竟不应是我生活的地方!
(上面的话是皮肤黑一些的女孩说的。这对少女,仅仅是朋友,并非亲戚关系。)
但不幸的是,我,我们
心想的事兴许不能成,
寂静的生活却找上我的门。
忙忙碌碌的倒是埃玛·简!
“我不喜欢最后一行,‘忙忙碌碌的,倒是埃玛·简’,但又想不出用别的什么来代替。哦!多难闻的油漆味道!哦!原来在我身上。哎呀!我最好的这件衣服上到处沾满了油漆。米兰达姨妈又该会怎么说我呢!”
自责的泪水夺眶而出。丽贝卡飞奔上山,心想肯定会得到同情,但心存侥幸,希望能得到什么帮助。
科布太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窘境,声言有能力除去几乎所有的纤维上的污渍。科布大叔也确证她有这个本事,并发誓大妈可以把任何东西都洗干净。有时,她专门选有疵点的布。她有把握、有经验。大妈是这样的人!
弄脏的外衣给脱下了,并部分地浸泡在松节油里。丽贝卡穿上科布太太的蓝色印花布晨装,给欢乐的茶桌增色不少。
“别让这件事破坏了你的胃口。”科布太太小声地说,“我为你准备了奶油饼干和蜂蜜。要是松节油不起作用,我再用(裁缝用的)滑石、白云石加温开水洗涤。要是不行,你杰里大叔再去斯特劳特斯家借点马思从米尔顿买回来的那种能去掉婚礼服上、被葡萄干馅饼弄脏了的去污剂。”
“我倒不明白怎么会出沾一身油漆这样的事。”杰里大叔在给丽贝卡递去蜂蜜时开玩笑地说,“桥上到处挂着‘油漆未干’的牌子,就连盲人院的瞎子也不会发现不了。我很难理解你会沾上一身这么讨厌的东西。”
“我没有看见那些牌子。”丽贝卡伤心地说,“我想,我是在看瀑布。”
“瀑布,自从盘古开天地,它就在那儿。我估计,它会没完没了地流下去,你用得着那么急急忙忙去观赏它?小孩子有时会很痴迷、兴奋的,大妈。我想,我们应该能忍受。”科布边说边向太太使了个眼色。
晚餐的碗盘端下去了后,丽贝卡坚持要去擦洗,而科布太太,则显然神情专注,在洗那件衣服。丽贝卡不断地离开洗碗槽,躬着身子、焦急地看着洗衣盆,了解刷洗的进度。同时,杰里大叔也不时提出一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