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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9)

忏悔录

我想,我现在作的忏悔,读者肯定不愿意轻信,他们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揣度我,虽然通过我的整个生命历程,他们已经看到了我的内心情感几乎与他们的完全不同。最为反常的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情感,就否认我会有所有美好的或无所谓的感情,他们总是把坏到不可能在人的心里面产生的感情强加给我。他们非常容易把我放到与自然矛盾的地位,使我成为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怪物。对他们来说,只要可以给我抹黑,没有什么荒谬的事情是难以置信的;而任何能给我带来荣誉的不同寻常的事,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他们会怎么认识或怎么说,我将继续如实地展示让雅克·卢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所思所想,既不解释或者证明他的情感和思想的独特性的合理之处,也不去追究别人和他的想法是否一样。我对圣皮埃尔夫人太喜欢了,在岛上也过得很舒服,我不断地把自己所有的愿望都寄托在这个岛上,我决计永远也不离开它。被迫到邻近的讷沙泰尔、比埃纳、依弗东和尼多进行的拜访,已经让我厌倦了。在岛外度过一天,仿佛就把我的幸福削减了一点;出了湖的范围,对我来说,简直是受罪。另外,我过去的经历已经使我如惊弓之鸟。我只需要一点东西来愉悦和安抚我的心,同时也随时准备失去这些。我想在这座岛上终了此生的热切愿望,同我害怕被从这座岛上赶走的担忧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习惯于每天晚间到湖岸坐坐,特别是湖上不那么安静的时候。浪花在我脚下飞溅,让我感到一种奇特的乐趣。对我来说,它们就代表了世界的纷争和我居所的安宁。有时候,我被这种愉快的想法深深打动,不禁潸然泪下。我热爱并享受着这种安静,惟恐失去这份宁静的担忧困扰着我,这种不安的感觉破坏了这如此美妙的平静。我感到自己的处境不太稳定,我实在是担心朝不保夕啊。啊!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够用准予我离开小岛的许可——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许可——来换取永远滞留岛上的保证,我会多么高兴啊!我为什么不能被迫留在这个岛上呢,而不是人们勉强容忍我住在这里?那些容忍留我在岛上的人随时可以把我撵走;我能指望我的迫害者看到我在这儿过得很开心,就继续让我在这儿开心地过下去吗?我被允许住在这儿是远远不够的;我真希望可以被判决或者被迫留在这座岛上,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别人撵走了。我满怀钦羡地看着快乐的米舍利·杜克莱,他安安静静地待在阿尔贝的城堡里,他只要想快乐就能够变得快乐。我不停地让自己陷入在这些思虑当中,陷在新的风景即将临头的恐惧不安中,最后我开始怀着不可思议的热切心情希望,我的迫害者判我在这个岛上终身监禁,而不仅仅是容忍我住在该岛。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可以决定让自己得到这个判决结果的话,我会非常乐意这么做的,因为我千百次地期望在那里度过余生,而不希望被撵出小岛。

一语成谶,我的担忧不久就变成事实了。就在我万万想不到的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尼多法官的信,圣皮埃尔岛属他的辖区。在这封信中,他代表他的上司向我传达了离开该岛,并离开该邦的命令。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有什么比这道命令更加不自然、更加不合理、更加出人意料的了。因为我宁愿把我的忧虑看作是一个受到不幸惊扰的男人的不安,而不是什么基于一丝一毫蛛丝马迹的预感。我曾经采取了一系列步骤以让最高权力机关默许我;他们也允许我在岛上安心地住下来;几个伯尔尼邦人和法官本人都来看过我,他们表现出的友谊和关注曾经让我深受感动。然而,天气这么糟糕,此时将一个体弱多病的人驱逐出去,毫无疑问是太野蛮了——所有这些因素都让我和其他许多人认为,这道命令一定是弄错了,那些不喜欢我的人一定是故意要选在葡萄收获的季节和参议院休会的时机,给我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如果我因当时一时气愤而冲动行事,我可能马上就走了。但是我能够走到哪里去呢?在这冬天将至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计划,没有做任何准备,没有向导也没有马车,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除非我准备把我的文稿、私人物品、所有物件都扔下不管,我需要时间来打点一下,但是驱逐令中既没有说给我时间,又没有说不给我时间。祸事连连的日子已经开始软化我的勇气了。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感到我天赋的自尊心成了被迫要做的事的奴隶;尽管我心中颇有微词,但我还是不得不厚着脸皮请求准许我推迟离开。这道命令是格拉芬列先生给我送过来的,我向他解释了一下我之所以这样请求的原因。在他的信中,他对这道因公下达给我的命令的不满溢于言表,并深表遗憾。他的信中满纸都表示出痛心和尊敬,似乎是在友好地邀请我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的确也这么做了。我毫不怀疑,我的信可以让这些不义之人睁开他们的眼睛,认识到他们的野蛮行径,即使不撤销如此残酷的一个命令,至少也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推延时间,或许会准许我滞留整个冬天,给我时间准备一下退路,以找到另一个藏身的地方。

在等候他们回信的时候,我开始思考我的处境,思考着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感到各个方面都困难重重,懊丧使我尤为伤心,而此刻我的身体又是这样虚弱,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而我的绝望造成的后果,就是把我脑中仅有的一点机智聪明都剥夺走了,我成功脱离这样的悲惨处境就是不大可能的了。不管我将到哪里去避难,很明显,我怎么都免不了遭到他们用于驱赶我出去的两种可能的手段的算计:一种是暗中耍手段策动当地民众起来反对我;另一种是不给出任何理由就公开地使用强制手段把我驱逐出境。因此,除非天气允许我到力所不及的远方去寻找,我是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安然避免打击的藏身之所的。所有这些顾虑使我的思维回到了刚才我正酝酿的念头上来了。我指望着,也建议我应该被判终身监禁,而不是驱赶着我不断地在大地上流浪,不断地把我从自己选定的避难所中驱逐出来。第一封信发出后两天,我又给格拉芬列先生写了第二封信,请他向当局提出建议。伯尔尼邦对这两封信的答复是一道命令,措辞相当严厉也相当庄重,命令内容如下:限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离开圣皮埃尔岛,离开一切或直接或间接属于该共和国的领土,永远不得再次入境,否则将会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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