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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2)

忏悔录

国民议会派不仅没有抗议这个可恨的宣言,而且循着宣言给他们指出来的路走了下去。他们没有把《山中来信》誉为胜利的标志,却把它掩藏起来当作盾牌。他们是如此的怯懦,对这部在他们的恳求下写的旨在保护他们的作品,竟然没有表示丝毫敬意或者说半句公道话,甚至也没有引用或者提及它——尽管他们私底下学习了《山中来信》所有的论点,而且他们谨慎遵循的在文末提出的那个忠告,是他们获得解脱与安全的惟一原因。他们曾经把这个责任交给我。我已经尽到责任了。我曾经为这个国家和它的事业呕心沥血地服务过。我恳求他们在争吵中不要管我,只为他们自己着想就可以了。他们照我的话行事了,而且我不想再干预他们的事,只为规劝他们息事宁人,因为我深信不疑,如果他们一意孤行的话,肯定会被法国击垮。他们并没有被法国击垮。我明了其原因之所在,只是在这里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山中来信》在讷沙泰尔的反响最初很微弱。我送了一份给蒙莫朗先生,他欣然接受了,读完并没有说其中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当时和我一样生了病。病好以后,他很友好地来看我,关于那本书他什么都没有说。然而就在那个时候,骚动开始了。这本书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公开焚毁了。骚乱的中心很快就从日内瓦、伯尔尼,也可能从凡尔赛转移到讷沙泰尔来了,尤其是转移到特拉维尔谷地来了。在这里,甚至在宗教界没有任何行动迹象前,他们已经开始在暗中使手段怂恿起当地民众了。我敢说,我会受到此地居民的喜爱,就像我住在其他地方也颇受当地人欢迎一样。因为我慷慨掏钱救济穷人,不让一个我周围的穷人得不到帮助,绝不拒绝提供任何我力所能及的正义公道的帮助,甚至努力使自己和当地民众打成一片,尽可能地拒绝别人给我的特殊照顾,以免引起当地民众的嫉妒。所有这些都阻止不了他们被我所不知的人暗中煽动起来,逐渐对我愤怒不已。大白天的,不管是在乡间的小路上,还是在大街上,他们都公开地辱骂我。那些我给予帮助最多的人态度也是最恶毒的。甚至那些仍然在接受我帮助的人,尽管他们不敢公开地站出来反对我,但是他们似乎也很急于用这种方法,来洗刷他们有义务向我感恩的耻辱。蒙莫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看见似的,暂时也没有抛头露面。但是当圣餐礼临近的时候,他上门来看我,建议我在那天不要露面,同时保证他对我一点儿都不生气,也不会打搅我的生活。我认为他的这番问候显得十分蹊跷,这让我想起了布弗莱夫人的来信。我搞不清楚,我领不领圣餐究竟和谁有什么关系。因为我相信为了向他让步而不领圣餐是懦夫之举,此外,我也不想给当地民众提供新的借口,以反对我“不信宗教”。所以我断然拒绝了蒙莫朗的要求,他极为不悦地回了家,同时留下一句话说: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他一个人的阻挠并不能拒绝我去领圣餐:以前接受我领圣餐的教务会议的意见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教务会议不表态,我完全可以大胆地前去领圣餐,不用害怕遭到拒绝。蒙莫朗从宗教界手中接过一个任务,传唤我去教务会议坦白交待我的宗教信仰。如果我拒绝的话,就将我逐出教会。将教徒驱逐出教也需要教务会议多数票通过才行。但是以老教友名义组成教务会议的那些乡民,是以牧师为主席的,因此显而易见是受牧师调配的,跟他的意见无一例外地一致,尤其是在神学问题上,这些人比牧师知道得更少。因此我被传唤了,而且我决定应召前往。

如果我口才很好,如果我的笔长在嘴里,这会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胜利啊。我会以压倒优势、多么轻松地在那六个乡民之间将那个可怜的牧师击败啊。对权力的贪欲,使得新教牧师们忘记了宗教改革的所有原则。为了提醒他们这一点,也为了让他们闭嘴,我需要做的事,就是将《山中来信》的头一部分解释一下,他们居然愚蠢到拿这一部分来责难我。我的文章已经准备好了,我只需要扩展一下,就可以让我的敌人哑口无言。我不会这么傻只采取守势:对我来说,采取攻势而不让他们发觉或者让他们无法防备我的进攻,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宗教界的那些卑鄙的家伙们,既自私又无知,他们自己把我放到了我想取得的最有利的位置,我可以随我所愿地把他们打垮。但是——我不得不说话,还得即兴发言,而且在我一时冲动的时候,还要搜罗思想、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和合适的词语,并永远不失我的镇定和清醒,一刻都不要慌张。我不能对自己有什么期望——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太不善于随机应变了。那时在日内瓦,在一个完全支持我、并在事先已经决定同意我说的一切的大会上,我都被弄得哑口无言、颜面扫地。这次情况恰恰相反:我需要对付的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他不学无术却又老奸巨猾,他会布下一百个圈套等着我来钻,我却一个都发觉不了,他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陷我于不义。我越是考虑我的处境,就越觉得很危险。而且直觉让我相信,自己不可能成功脱身,于是我就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我想好了一篇演讲词准备到教务会议上去宣讲一番,以否认它的权力,使我不必回答他们的问题。这事儿非常简单:我把演讲词写好,然后以无与伦比的热情将它背熟。听到我咕咕哝哝不停地重复那几句相同的话,极力想把它们塞进我的脑袋里,戴莱丝就取笑起我来。我希望自己最后能够脱稿宣讲。我知道,当地领主作为国王的官员,肯定会出席教务会议。而且我知道尽管蒙莫朗把老教友们宴请了一番,尽管他阴谋算尽,但绝大多数老教友还是倾向于我的。就我这方面来说,理由、真理和正义都倒向我这一边。我还拥有国王的保护,邦议会的权威以及与宗教裁判制度之建立有利害关系的所有热忱爱国者的愿望作为支撑。实际上,所有这些事情都在给我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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