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但我绝不相信永远地失去了她,也知道她决不可能忘记我。我告诉自己:“迟早她都会知道我正在独自流浪,那时她就会给我一些信息的。这样我就会再次见到她,我可以肯定。”这个时候,能生活在她的故乡,穿行在她曾经走过的街道,走过她住过的房屋,这让我感到很快乐。然而,所有的一切只是我的臆想,这也是我的一个愚蠢的怪癖,除非绝对必要,我不会轻易打听她的事,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我觉得一提她的名字,就会让我们之间的隐情暴露无遗,我的嘴巴无法替内心保守秘密,肯定会在某些方面给她带来不便。我甚至觉得这样做是出于警惕,害怕有人会说她的坏话。关于她出走的消息众所周知,而且人们饶有兴致地谈论她的品行。因为害怕他们说一些我不喜欢听的话,我根本不去听他们如何评价她。
因为学生们并没有占用我的太多时间,她的出生地离洛桑只有十二英里的样子,我就用了三四天的工夫到那里走了一趟,整个旅程当中,一种最愉快的情感始终萦绕在我的心间。看着日内瓦湖及其湖畔的旖旎风光,我的心里激荡着一种特别的难以言喻的惬意。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景色迷人,而是有一种更有魅力的东西吸引着我,让我感动万分。每次我来到沃特这个地方,都会感慨万千,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华伦夫人出生在这里,我父亲生活在这里,菲尔松小姐就在这里让我情窦初开,我幼年在这里有过几次愉快的旅行,除此以外,我相信还有别的比这些更加奇妙、更加强烈的原因让我如此激动。每当我的心中燃起对幸福宁静生活的热望,而现实生活却背道而驰的时候,我就会开始浮想联翩,幻想来到沃特这个湖滨小镇,沉浸在醉人的美景之中。在遐想之中,我觉得在湖畔一定要有一座果园,而不是在别处;我要有一位挚友,一个可爱的妻子,一头牛,还有一只小船。如果我不能拥有这一切,就是世界上至美的享受也无法让我幸福。为了寻找这种想象中的幸福,我曾经到过那个地方好多次,我觉得自己简单到了令人可笑的地步。我惊讶地发现当地居民很怪,特别是女性,性格和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在我看来,那是多么矛盾啊!那个地方及其居民始终让我觉得不协调。
在我到佛威去的途中,我一面沿着美丽的湖岸漫步,一面沉浸在最甜蜜的忧伤之中。我的心充满了热望,完全激荡在无尽的纯粹的狂喜之中。那一霎,我百感交集,不由得叹了几口气,继而像孩子一样啜泣起来。数不清多少次,我停下脚步痛哭流涕,还坐在一大块石头上哭,看到眼泪滑落水中感觉很好笑。
在佛威,我投宿在“拉克莱”旅店,接下来的两天里谁也没去拜访;我对这座城市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每次外出旅行都会牵挂着它,最终还将自己小说中的主人公安置在这里。我真想对每一个有品位也有激情的人说:“到佛威去,到那一带去游览,去欣赏美景吧,还能在湖上划划船,你们肯定不会认为,大自然是为了某个朱丽叶、某个克莱尔和某个圣普乐而创造如此美丽的地方;但是,别指望在那里能见到他们!”
我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我的遭遇吧。
因为我是个天主教徒,而且对此毫不遮掩,我可以公开表示自己对所信奉宗教的虔诚,不会有半点犹豫。每逢星期日,只要天气晴好,我就到离洛桑两里远的亚森去做弥撒。通常,我和其他天主教徒一块儿去,特别是常和一个以刺绣为业的巴黎人一起,他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他不是像我这样的巴黎人,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来自巴黎的巴黎人,一个敬畏天主的典型的巴黎人,生性纯良,像个香槟省的孩子。他是如此热爱自己的故乡,以至于毫不怀疑我是否是巴黎人,惟恐失去和别人聊聊巴黎的机会。副司法行政长官库罗扎先生有一个园丁——他也是巴黎人,但是就没有这么淳朴——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没有权利声称自己是巴黎人,假如他这样做了就会有损他的故乡的荣耀。他总是质问我,脸上带着看出了我的破绽的得意神情,然后就不怀好意笑了。有一次,他曾经问我Neuf杂货店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想象,我当时只好胡说了一通。现在,我在巴黎已经生活了二十年,这时理应对这个城市很熟悉。但是,如果今天有人问我类似的问题,我还会像当年那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我会显得很尴尬,人们肯定会据此推断我没去过巴黎。在某种情形下,一个人即使说的是事实,也会让人觉得在撒谎,从而误导人们去怀疑他的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