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为你作一点儿补偿。明天我希望能听到你的母亲从车上卸东西的声音——现在让我们为这件事握手吧——亲爱的美丽的苔丝!”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声音放低了,好像嘟哝一样,一面把手从半开的窗户中伸进去。苔丝的眼睛带着狂怒的感情,急忙把固定窗户的栓子一拉,这样就把德贝维尔的胳膊夹在窗户和石头的直棂中间了。
“真是该死——你真狠心呀!”他把胳膊抽出来说。“不,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好吧,我等着你,至少希望你的母亲和孩子们会去。”
“我不会去的——我的钱多着啦!”她大声喊。
“你的钱在哪儿?”
“在我的公公那儿,如果我去要,他就会把钱给我。”
“如果你去要。可是你不会去要,苔丝,我知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不会找别人要钱的——你宁肯饿死也不会去找人要钱!”
说完这些话,他就骑着马走了。刚好在那条街的拐角的地方,他遇见了从前那个提着油漆桶的人,那个人问他是不是把道友抛弃了。
“见你的鬼去吧!”德贝维尔说。
德贝维尔走了,苔丝在那儿待了好久好久,突然,她心底里涌起一股因受尽委屈而要反叛的情绪,引发了她的悲痛,不禁泪如泉涌,涨满了她的眼睛。她的丈夫,安琪尔·克莱尔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待她太残酷了,他的确待她太残酷了!她过去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他待她的确太残酷了!在她的一生中——她可以从她的心底里发誓——从来没有故意做错过事,可是残酷的惩罚却降落在她的身上。无论她犯的是什么罪,也不是她故意犯的罪,既然不是故意犯罪,那她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惩罚呢?
她满腹委屈地顺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潦潦草草地写下了这样的话:
啊,安琪尔呀,为什么你待我这样无情无义啊!这是我不应该受的呀。我已经前前后后仔细地想过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宽恕你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委屈你的,为什么你却要这样委屈我呢?你太狠心了,的确太狠心了!我只好尽力把你忘了。我在你手里,得到的都是委屈呀!
苔
她看着窗外,等到送信的路过,就跑出去把信交给他,然后又回去呆呆地坐在窗前。
写一封这样的信和一封情词哀怨的信没有什么不同。他怎能为她的哀怨动心呢?事实并没有改变:没有什么新的情况改变他的观点。
天越来越黑了,火光在房间里闪耀着。两个最大的孩子和母亲一起出去了,四个更小的孩子年龄从三岁半到十一岁不等,都穿着黑裙子,围坐在壁炉前叽叽喳喳地谈着孩子们的事情。屋里没有点蜡烛,苔丝后来也就和孩子们一起谈起来。
“宝贝们,在我们出生的这座屋子里,我们只能在这儿睡最后一个晚上了,”苔丝急忙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想一想,你们说是不是?”
孩子们变得安静下来;在他们那个年纪,最容易感情激动,一想到他们就要离开他们的故土了,一个个都咧嘴哭了出来,可是就在白天,他们一想到要搬到新地方去,还一个个感到高兴呢。
“亲爱的,你们给我唱支歌曲好不好?”
“我们唱什么歌曲呢?”
“你们会唱什么歌曲就唱什么歌曲好啦,我都愿意听。”
孩子们暂时安静了一会儿;第一个孩子打破了沉默,轻声试着唱起来;第二个孩子开始跟着唱,最后第三个和第四个孩子也加入进来,一起唱起了他们在主日学校学会的歌曲——
我们在这儿受苦受难,
我们在这儿相聚离别;
在天堂我们就不会分开。(这是主日学校的流行赞美诗,名为《Heeven Anticipated》,T.Bilby作于1832年。)
他们四个人一起唱着,那种神情就好像老早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并且解决得没有错误的人,觉得不需要多加考虑了,所以神情冷静呆板。他们的脸一个个都很紧张,使劲地唱着每一个音节,同时还不住地去看中间闪烁不定的火焰,最小那个孩子还唱得错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