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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62 神奇人头像的故事和其他不得不提及的七零八碎

西德·阿麦特还说,这个稀奇把戏也就存活了十一二天,因为消息传遍全城,人人都知道堂安东尼奥家里有一尊神奇的头像,问它什么都答得出来。主人担心我们那些长了顺风耳的卫道士们有所风闻,就连忙跑到宗教裁判所的老爷们那儿去自首。人家叫他把那东西毁了,别再玩下去了,免得市井上的糊涂虫们大惊小怪。不过在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看来,那尊头像确实神了,有问必答。当然比起桑丘,堂吉诃德尤为满意。

城里的众绅士们,一来想讨好堂安东尼奥,二来也十分情愿接待堂吉诃德,好让他当众出出洋相,便安排六天以后举行抽签比武,可是事没办成。什么原因,下面就知道了。堂吉诃德突然来了兴致,想随意去街上走动走动,为了避免顽童们跟他捣乱,就没有骑马。他带着桑丘和堂安东尼奥指派给他的两个仆人出门去散步了。走到一条街上,堂吉诃德偶尔一抬头,看见一扇门上有个大字招牌:承印书刊。他十分欣喜,因为他还从来没见过印刷作坊,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领着几个随从跨了进去,只见一处在印,一处在校,这儿在排字,那儿在修版。总之,大印刷作坊的整套行当都齐全。堂吉诃德走近一个木架,问那是干什么用的,师傅们便给他解释一番。他感叹了几句,接着往前走。他又走到另一个人面前,问他在干什么。那师傅回答说:

“先生,眼前这位绅士,”说着,指了指一个身材匀称、面貌俊秀、神情庄重的人,“把一本意大利语的书翻译成了咱们的卡斯蒂利亚语。我正在排版准备印出来。”

“书名是什么?”堂吉诃德问。

译者回答说:

“意大利原文叫《巴嘎特勒》。”

“在咱们卡斯蒂利亚语里《巴嘎特勒》是什么意思?”堂吉诃德又问。

“《巴嘎特勒》嘛,”译者说,“就相当于咱们卡斯蒂利亚语里的‘小玩意儿’。别看书的题目不起眼,可是里面内容充实,很有教益。”

“我也会一点意大利语,”堂吉诃德说,“常在人前背诵几段阿里奥斯托。不过尊敬的先生,我想再请教阁下一事;我倒不是有意摸您才学的底,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您翻译的时候,碰到过‘皮尼亚塔’这个字吗?”

“碰到过好多次呢。”译者回答。

“您怎么翻成卡斯蒂利亚语呢?”堂吉诃德问。

“还能怎么翻?”译者告诉他,“就是‘糖果罐’呗。”

“我的老天!”堂吉诃德赞叹起来,“您还真精通意大利语!我敢下一大笔赌注:凡是意大利语里的‘皮亚切’,您一定是翻成卡斯蒂利亚语的‘喜悦’,凡遇到‘皮乌’,您肯定是说‘更’,‘苏’就是‘上面’,‘咎’是‘下面’的意思。”

“对了,我是这么翻译的,”译者回答,“这些字的含义就是这样的。”

“我还敢打赌,”堂吉诃德说,“您在世上一定是默默无闻;世人就是讨厌褒奖聪明才智和杰出成就,真不知埋没了多少能工巧匠,湮灭了多少聪明才智,冷落了多少贤德之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对翻译还是有些看法的。我觉得除了希腊、拉丁两种古典雅言,其他任何两种语言之间的互译,都好比是反面观赏弗兰德斯挂毯,图案倒是都能看见,可是被乱七八糟的线头弄得模糊不清,不像正面那么平整光滑。至于相近语言之间互译,更不需要什么才情和文笔,就像把一张纸上的东西抄到另一张纸上一样。当然我不是说干翻译这一行有什么不好,人间有的行当更糟糕,收入更少!不过,有两位译者不在此例,一个是翻译《忠实的牧人》的克里斯托瓦尔·德·费盖罗阿博士,另一个是翻译《阿明达》的堂胡安·德·哈乌热吉。他们精美的文笔简直使得译文和原著难以区分。再请问一件事:您是本人出资印书呢?还是把版权卖给书商了?”

“我是本人出资印书,”译者回答,“第一版就有两千册,我想至少可以赚回一千杜卡多。每本定价六雷阿尔,转眼就能售出。”

“这笔账您倒算得很清!”堂吉诃德说,“可我觉得您好像并不熟悉书商之间你来我往、牵扯不清的名堂。我可以给您担保,早晚有一天您得自个儿扛着这两千本书,压得腰酸背疼,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您那本书真有点撩人的味道,那就更亏了!”

“照您的意思,”译者问,“我该把它交给书商,三四分钱把版权卖掉,还得千恩万谢他们的慷慨喽?我现在印这本书并不是想在世上出名;我已经有不少成名之作了。我如今要的是收益,否则,那点名气分文不值。”

“但愿上帝保佑您财运亨通!”堂吉诃德对他说。

他接着走到另一个木架旁边,见那儿正在修改一张校样,书名是《心灵之光》(《心灵之光》,原书全名是《驱散愚昧盲从的基督徒心灵之光》,作者是位教士,名叫菲利普·德·梅内塞斯。)。他立即说道:

“这种书才是应该印的,虽说出的已经不少了,可是如今作孽的人太多,需要无数的明灯来照亮这懵懵懂懂的世界。”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有人在校对另一本书。他问书名是什么,人家告诉他叫《奇思异想的绅士堂吉诃德·德·拉曼却第二部》,作者是托德西利亚斯的一位居民。

“我已经听说过这本书了,”堂吉诃德声明,“说实在的,如此荒唐的东西,我心里琢磨着,怕早就一把火烧成灰儿了。不过,凡是猪,都会赶上它的圣马丁节(当时西班牙民间多在圣马丁节宰猪。)。虚构的故事越是逼真,就越有教益,越能引人入胜,而纪实传记则越真实越精彩。”

说完,他满脸不悦离开了印书作坊。当天,堂安东尼奥安排他去海边观看海船。桑丘对此欢喜雀跃,因为他生来还没开过这眼呢。堂安东尼奥通知舰队司令,下午他打算带自己的贵宾,鼎鼎大名的堂吉诃德·德·拉曼却去观看海船。舰队司令和全城居民早已久闻其名了。海船上的见闻有待下章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