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妇见伤心嬷嬷那场把戏圆满结束十分有趣,心里真是畅快极了,决定把玩笑继续开下去。这回的由头更容易叫主仆二人信以为真。他们着手把应承下的海岛交给桑丘,事先做了一番安排,嘱咐仆人和下属们如何说话行事。第二天,也就是喀拉围赖钮上天的次日,公爵吩咐桑丘打点行装、穿戴停当,准备走马上任,说是岛上的臣民犹如久旱盼春雨,早就等着他去哩。桑丘行礼致谢,说道:
“我在天顶上看过地面,觉得它实在太小。从上面一下来,我先前急着当总督的心劲儿不由得冷了不少。想想看,掌管芥子粒儿大小的一块地盘有什么了不起?治理几个像榛子那么不起眼的小人儿有多大光彩和威风?我琢磨地上世间大不了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要是大人您开恩给我哪怕小小一片天,就说是半莱瓜吧,那到了手是什么滋味!世上最大的海岛也没法比。”
“你听我说,桑丘老兄。”公爵回答,“我可不能掰开一块天送人,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呢!上帝才有资格给人这种恩典和奖赏。我能给的我才给你,就是这个海岛:整齐、完美、圆圆的,还挺匀称,土地特别肥美多产。只要你多少用点心计儿,就能拿地上的钱财去换天上的福祉。”
“那好吧,”桑丘回答,“就是这个海岛了!我尽量做个像样的总督,管他小人怎么捣鬼,我也得升上天堂。我倒不是攀高枝,着急想成个暴发户。我不过是想尝尝当总督是什么滋味。”
“桑丘呀,你一旦尝到那种滋味,”公爵告诉他,“只怕这官职要叫你美得咂嘴舔舌!发号施令、人人听命,没有比这更自在的事了!我敢说,照眼下的情景,你主人肯定早晚能当上皇帝。到那时候,谁也甭想随便夺去他的宝座。而且他会打心眼儿里感到懊悔,恨自己为什么刚刚走运,白白荒废了多少时光!”
“大人,”桑丘回答,“依我看,哪怕是吆喝一群牲口也是很自在的。”
“桑丘,我真想跟你一起入土,”公爵说,“你简直什么都懂!就这样吧,记住,明天一到,你一定得去岛上就任。今天下午他们会给你准备好合适的衣服,还有此行所需的一切东西。”
“他们给我准备什么衣服都行,”桑丘回答,“不管穿什么,我终归还是桑丘·潘沙。”
“这倒也是真的。”公爵说,“不过,装束总得跟官职相称,要讲个体面。法官穿军装,士兵穿教士袍,总不像样吧?桑丘,你的穿戴最好是半文半武。在我给你的这个岛上,枪杆子和笔杆子都需要,文武兼备嘛!”
“文墨的事情我可不太通,”桑丘回答,“我连字母还认不全呢!不过,只要把小孩课本上的耶稣十字架记在心里,也就足够当个好样的总督了。要论武艺嘛,我什么兵器都使得来。上帝指引,死也不怕了。”
“桑丘的记性这么好,”公爵说,“那准是万无一失。”
这时候堂吉诃德过来了,听了两人的话,知道桑丘很快就要走马上任了。他征得公爵同意,便拉起桑丘的手,领他去自己房间,打算进几句忠言,教他如何当官。两人一进屋,他随手关上房门,几乎是强拉硬拽地叫桑丘坐在他身边,然后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我对上天真是说不尽的感激,桑丘老兄。没想到我还没有遇到什么好机会,你倒先走一步,碰到好运,洪福降临了。你跟我辛苦了一场,我本来答应,一交好运就立即报偿。如今我刚刚有了荣升的先兆,可你倒超越常规,抢先一步如愿以偿了。有的人又是贿赂、又是纠缠、起早贪黑、想方设法、四处哀告、没完没了,结果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突然冒出另一个,自己还稀里糊涂呢,一下子就把人人巴望的官位和职务弄到手了。有句老话用在这里倒挺合适:费尽心机,就看有没有运气。你呀,叫我看纯粹是个傻瓜,可你既没有起早贪黑,也没有费劲张罗,就靠沾了游侠骑士的光,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当上了海岛总督。桑丘呀,我说这些话,是叫你不要以为受此殊荣是理所当然。你一来应该感谢宽厚待万物的上苍,二来应该看到游侠骑士这个行当所隐含的威力。你先把我刚说的这些话记在心里,然后,小伙子,再仔细听听你眼前的加图下面要说些什么。他要给你忠告,为你导航引路。你就要投身到恶浪滚滚的大海里去了,他打算带你驶进安全的港湾。要知道,仕途官场简直就是一片风急浪大的无底汪洋。
“我的好兄弟,你首先应该敬畏上帝,这才是智慧的源泉。身为智者,你就会万无一失。
“其次,你必须两眼看住自己,尽量做到有自知之明,这可是世上最难办到的事。掂量过自己,你就不会像跟老牛比个头儿的青蛙那样自我膨胀。不然的话,一想到自己在家乡曾经轰过猪,你就会跟孔雀看到自个儿的丑脚丫似的恼羞成怒,胡作非为,不可收拾。”